463 啼鴂声干,天地无春(2/2)
有成就的艺人是一个脆弱的群体,戏台适应性强而生活适应性差。
他们没有哲人式的高远,难以像文人那样、做到对现实人生的精神超越,也无法像农民那样、守着一份审慎安分的卑微心态。
一旦觉着生活里没了乐趣,戏台上没了位置,啥念头都能生出来。
“安洲,我羡慕含璋。”
羡慕他能迅速地离开人世,关含璋的死,是那么地安静、清扬、潇邈。
如果从前还是在悲悼一个艺术生命的过早结束,那么现在则是赞赏、甚至是庆幸一个生命艺术的提前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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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在对旧时的梨园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农村也未能幸免。
陶溪川干了各种各样的体力活儿,先烧锅炉,烧了一段时间得了病,就叫他看澡堂子。
每天负责卖澡票、放水、刷池子,后又调到食堂卖饭票。
他还当过电工、管道工。
这几年间,啥都干了,生命就这样沉浮在一汪死水里,卑微又委屈。
即便如此,依旧未能躲得那场浩劫。
乔恨秋见他清早出门,深夜未归,在惊恐中,一个妇道人家,只身从砖瓦房里走出去寻找。
但见不知道是谁,把陶溪川关押在一所小学折磨一天一夜后,浮尸门外通惠河上。
她站在岸边,看着人将陶溪川捞起,他的头盖骨上,被凿有一个大窟窿。
来不及痛哭失声,因为对于这位出身不好的——大小姐的惩处,才刚刚开始。
“乔恨秋,陶溪川已经认罪伏法,你也要好好改造。”
她站在岸边,被江面吹过来的风,冻得瑟瑟发抖。
“即刻就跟我们回去,去干校劳动,全劳力就得干些插秧一类的活儿。”
这活她从前不是没干过,将两只脚成天泡在冰冷的水田里,后来陶溪川见她实在支撑不了,就让她送秧。
可怜没了陶先生的保护,月圆月缺,日起日落,把一个华美温雅的人,送进了寒凉的世界。
今晚这事闹得大,傅应弦听见街坊四邻说疑似见过他母亲的身影,便匆匆赶来了。
眼下,一把将娘亲拉至在身后,上前一步,跟那领导干事说话时,眼睛里已经先带了三分笑意。
“我娘什么都不懂,有老年痴呆的迹象。让她过去做事,不是给你们添麻烦嘛?”
傅应弦已经长大了,言谈举止之间,都在努力让自己透着一股成熟男人的气息。
他从怀里摸出烟,给岸边那几位领导干事发了,又笑盈盈道:
“我母亲的出身有待商榷,她很早就因为嫁给我父亲,而跟娘家脱离关系了。”
“虽早年做过生意,但家道中落后,便一直相夫教子,所以实在算不上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
“而她跟梨园行里的人,也沾不上干系。我父亲为娶小老婆,早早地把她赶出家门,我母亲很早就在乡下生活了。”
傅应弦将话说得很清楚,就算傅家作为梨园世家,受到波及,那跟乔恨秋也没什么关系。
说罢,又将过两日现代戏的演出戏票,递过去两张。
“我跟我师父首次同台,还请您们多多指教捧场。”
生死一线,皆在他们一件之间。
其中有喜爱秦瑾环,和这位小角儿的,在暗夜中,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