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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二十二章 负罪(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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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的马赛虽比不得信州那般寒冷,第一场雪下来的时候,雪朝还是愁苦了许久。但凡室内都开了足足的暖气,可从公寓到学校的汽车,总是十分煎熬。

尤其是早上,雪朝在温暖的被窝里被女仆喊起来,都是一场痛苦的拉锯战。放在她床头的早餐虽然香味浓郁,可她还是禁不住在被窝里缩了缩。

雪朝偏眼看了看窗外的飘雪和光秃秃的枝干,便有些打退堂鼓了,又翻了个身子,在被窝里闷闷地:“我觉得自己不舒服,兴许是发烧了,便帮我请假罢。”

那女仆答应得很欢快,可手上的帮她准备上学衣服的动作,并没有停下。

果然没有过许久,雪朝蓬乱着头发,坐起来,有些挣扎地挠了挠头,然后从**起来,去穿拖鞋洗漱。

比起刚来法国的手足无措,生活逐渐平稳和安定下来。

雪朝有了一个很得力的助手,叫Sylvie,一个从乡下来做工的姑娘,总是红着一张脸,做事情很麻利。

房东太太还同她联系了一个可靠的司机,准点接送。

可惜汽车两面透风,雪朝每每早上去往学校,都要将自己缩在厚厚的大衣和围巾里,以此来度过煎熬的路途。

除此之外,雪朝得空的时候,还要去看一看合家在马赛市中心开的一家珠宝铺,那里由她的一个远房叔父帮忙照料,渐渐地要将背后的管理权转到她的手上。

十九世纪末开始,日本服饰的浪潮开始席卷法国。

合家在几十年前便借着这股风尚,在马赛和巴黎,将珠宝行当扩展到了服装,从而打开新的市场。

从一开始在传统丝绸裙子上添加日式的传统纹样,到之后从中国进口丝绸,到日本进行压制,再在合家的艺匠手下做成和服风格的西式浴袍。

枝叶庞大的家族,太擅长在短促的时尚里,依托成熟的产业线,利用对新潮流的狂热,快速收割财富。

比如那位远房叔父,其实没有人知道他姓合,很多人都喊他渡边先生,以为他是个土生土长的东洋人。

那其实是他外祖父的姓氏,总归他也说了一口地道的日语,便很心安理得地在法国做日本的生意。

混迹海外的生意人便是如此,若是明日印度的风尚也在这座海港城市风靡了,大抵他们也能想办法开一家新店,再雇一个姓拉吉普特的新老板。

雪朝昨日帮他同一个巴黎来的富商妻子周旋,实在是有些困倦了。

做一笔生意,总是比在学校里完成一个功课,或者耍小聪明得到一份父亲的嘉赏,要难得多。

那位富商妻子十分挑剔,恨不得将雪朝的祖上八辈都考察了个遍,时不时还咕哝着:“上回便被几个南亚人骗了,料子不好,纹样也是错漏百出,让我出尽了丑。”

那有什么法子?

雪朝在心里翻个白眼,一群追逐短暂风尚的洋人,不了解背后的文化,看不明白竹子和樱花,也搞不清楚中国和日本的区别,却又挑剔得很。

可她面上仍旧带着笑,因她真的耍起了小姐性子,败的是合家在法国一点一滴积累的口碑。

雪朝同那富商的太太一页一页地翻着纹样,连她那些荒谬傲慢的问题,也都带着不变的耐心和热情,细致地回答。

那是个笔重要的交易,因那富商的妻子准备办一场服装沙龙,打着亚洲风潮的旗号,邀请的人群,甚至覆盖了英国的贵族。

若真的谈下来了,不论是这一次沙龙带来的利润,还是对合家在欧洲的生意与名声,都很有长远的利处。

因此再荒谬的客户,考虑到她背后的巨大商机,雪朝也要保持十二万分的尊重和体贴。

华人在海外做生意,除了商贾本身的谨慎和周全,还要忍受许多讥嘲和歧视的目光,以及政府、商会苛刻的监管。

恨不得晚关20分钟的店铺,或者压低了价格,便要被盖上标签指责。

如果说小时候的雪朝,因家庭的富足和庞大,拥有其他女孩子没有的底气,而不自觉地傲慢。

一个寒假帮助家里打理生意的之后,她终于明白了,原来一个家族的底气,是靠许多分散成小小单元的店铺,长年累月的耐心、恭敬以及妥协,来组成的。

那些躺着做生意的寡头,多半背靠的是一个强大的国家,可以用枪炮与铁蹄为他们打开新的市场。

弱小国家的商贾,便是付出了十万分的血汗,勉强维系了财富和地位,也总是容易低人一等,因不管是客户还是民众,都会透过他们,去看某一个衰落的文化,不怀好意,又趾高气扬。

可是商业的残酷,不平等的种族,并没有让雪朝觉得沮丧。过往无忧无虑的生活固然快乐,却并不精彩。

她喜欢陪着叔父去看刚刚漂洋过海抵达马赛的布匹,也喜欢那些隔着地中海,从非洲北部送来的,华丽纹样的珠宝。

它们还只是粗略的原料,未经雕琢,要经过裁剪和设计,才能变成光彩夺目的东西。美好事物的光辉,是原产地的落后与破败,所无法掩盖的。

大工业之后的富商贵族们,终于厌倦了高度分化的工业文明,开始追求手作和艺术的内在价值,想要透过独一无二的手工服饰,去看背后的美感。

L’ART POUR L’ART (为艺术而艺术)也被提出来,对美的追求,甚至不需要拘泥于功用,只需要美,便足够了。

美与追逐,就是机遇。

雪朝很喜欢这一切,不管是迎合新的潮流还是寻找新的商机,都让她兴致盎然。商业的交际也并不是总这样的煎熬,比如上一回有一个英国来的女商人,她们一起在喝清酒,聊到了新艺术运动和唯美主义,雪朝放松地歪在桌子上,去喝温过的清酒:“Art for arts sake? 谁在乎呢?”

她眨了眨眼睛,像上个世纪西方社会因为恐慌女性出去做工,而塑造的邪恶女反派:“都没有一瓶好的saké(清酒)来得好,你说是不是?”

如果有新的冒险和征程,她也可以不是那个被宠坏了的,总是脾气很坏的女孩子。雪朝在给爸爸的信里,难以掩饰她对新生活的满意:“我喜欢现在这样,以前我发脾气,并不是你们对我不好,是我很不开心。”

她想了想,又更具体地落笔:“现在也会遇到对我不好的人,可是生活更有趣了,我不在乎他们,只要想到明天要做的事情,会有的挑战,我就觉得很兴奋。”

她的哥哥听说了,特地打电话鼓励她:“呀,你要成为一个女商人了!”

雪朝觉得很庆幸,因她每迈出的一个脚步,爸爸和哥哥总是这样同她捧场,从不过问她下一步是什么,也不怕她志得意满,或者故意挫伤她的锐气。反倒是她自己有点不自信:“我会成为一个厉害的女商人吗?”

“要有野心,我的小妹妹,”合雪闻在电话里带着笑,“如果你选择自己去闯**这个世界,而不是靠父亲或者丈夫的保护,你就一定要有这种东西。”

“它会带着你去你该去的地方。”

有的时候,她也会忍不住,想去问一问远方的那个男子,过得如何。越是同更多的人接触,和各色各样的人费力周旋,遭遇了各种荒唐但无能为力的挫折,雪朝似乎越能对这个世界,抱有更多的同理心。

她开始学会透过不同的立场和观点,去看背后的让步和善意。

每当她对这个世界和人性有了更多的理解,又会忍不住想到从前和颜徵楠相处的细节,从而看到她曾经忽略掉的,宽容和温暖。

到了最后,雪朝自己也不太记得自己为什么非要离开信州了,愤怒和恐惧褪去之后,她会忍不住想,也许当初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也许也不至于闹得这样难堪。

离开信州,诚然这是一个好的决定,就像爸爸说的,她不能还没有见过这个世界,就去做一个少奶奶,抬头便可以看到几十年的人生轨迹,半点乐趣也没有。

在信州做一个少奶奶,和在马赛做一个快速吸收新知识的女商人,似乎是两条完全不同的河流,各自奔腾,而她只能选择其中一条。

在那之后,另一条是前往山川还是湖泊,会有渔船还是渡轮,都与她再无干系。

可是很多个夜晚,她坐起来,抱起了身边的枕头,会忍不住将它当作是从前在她身旁,听她絮絮叨叨学校生活的那个男子。

她有好多事情想要告诉他。

比如她今天学会了开汽车。

比如富商的妻子真是讨厌,但是为了小钱钱,雪朝决定忍一忍。

又比如,她赚到了第一桶金,开了一个新的账户,并答应爸爸给他寄一箱最好的红酒。

那么你呢?她问那个白色的枕头。

你会不会也喜欢红酒?又会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又或者已经忘记我啦?

“不过我还是有一点生气。”雪朝戳了戳那个枕头。

但是。

你还好吗?

可是合雪闻却不愿意告诉她。

“不要再去问他了,你干脆装作不记得他这个人。”她哥哥的声音有一些生硬,“是我们没有考虑周全,便将你嫁出去,爸爸已经把一切处理好了。”

似乎他内心对他的老朋友是很抱歉的,有一些没有表露的愧疚:“总归往后你们也不会再见面了,这样对你也好,对他也很好。”

雪朝并不是第一次离家出走,十三四岁的时候,叛逆又张狂,和爸爸吵架以后,她也曾经背着小行李自己跑到渡口,打算跑掉。

只不过最后被爸爸的人追回去了,还狠揍了她一顿。

这个世界上,只有从家人,才会不存在诀别。说了再过分的话,跑得再远,总还有回去的一天,也总还能哭一场之后,一起吃一顿饭,然后相亲相爱,毫无芥蒂地一起生活。

可是其他的,没有血缘关系的许多人,也许都不需要告别,只需要一点生疏,一次难看的脸色,一封没有回音的书信,便可以老死不相往来,从此天各一头,再无干系。

更何况她做得这样过分。听哥哥说,她惹了不小的麻烦。

雪朝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所有她惹得祸事,会有家里来收场,本以为这一次也会一样,父亲会处理得当,不让任何一方吃了亏。

可似乎并不是这样。

大抵颜徵楠被吓了一大跳,一面惊魂未定,一面还要同她解决那些大大小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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