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1/2）

这是般若头一回从正门进慈恩寺里。

慈恩寺三进三出，有三个大殿。她之前钻狗洞进的，是第一个大殿。母亲的血洒在大殿之上，猩红刺目，般若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就别过了头，把整张脸都埋在了十夜的肩窝。

她想，就算她没有晕血之症，也不会再想看第二眼了。

“你怎么了？”十夜皱眉，不解。

“没、没什么。”

“你在发抖。”

十夜肯定般若不对劲，逼问之下，般若只得说：“那边有滩血，我晕血。”

“哪里有血？”

十夜举目四望，大殿之中，一片黑暗。

斑驳的污秽，枯萎的干花，腐烂的供果蔬菜，一切都只能用残破来形容。显然已经破败了上千万年。

这里一片灰暗，不要说有一摊血迹，他甚至找不到除了灰尘之外的颜色。

若说一定有血，那那些血也已经与灰尘融为了一体，成了这残败大殿中污秽的一部分。根本瞧不出原本的颜色。

“你是不是看错了？”十夜温声安慰道：“这里诡异，时常有烟瘴幻气缭绕，有我在，你不必害怕。”

般若闻言，慢悠悠试探地从十夜肩头起身，但一睁眼，就被眼前的景象再次惊到。

大殿之上，鲜花环绕，供果满桌，佛陀金身塑像金碧辉煌，锃光明亮，就连塑像前的跪拜蒲团都是皮革质地，虽然已经有些年头，但皮质尚且完好，极尽奢华。

然而，血仍在那里。

甚至，仔细一瞧，那血就像是从人体内喷涌而出，连带着金身上都染了血。四周的柱子、墙壁、蒲团都沾染了血迹。

她想，母亲身上甚至都不止一处伤口。

杀她的人也不止一个。

这样大块大块的血迹，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他们却说从未见过母亲。

当时她就在想，一定是这些人，把母亲杀死了。

般若明白这是自己从前的记忆，并不是幻觉。只有她看得见，十夜看不见。

这就更可怕了。

她的恐惧十夜不会感同身受，她不仅要承受恐惧带来的折磨，还要承受十夜的怀疑。

“走，快走。离开这里。”

般若不敢再看，催促十夜离开。

十夜见般若越来越难受，也是一刻不敢逗留，快速向殿外走去。

出了前殿，是一个宽阔的院子，院子两侧分别是供香客用斋菜以及做道场法事的地方。

在十夜看来，这里枝叶凋零，枯叶满地，空气里漂浮着死气，没有半点生气。

然而在般若眼里，这里四处都是僧人。

有些在洒扫，有些在树下闲坐看经书，有些在与香客论道说法，还有一些在给家中有过世亲人的人商定道场时间……他们每一个都慈眉善目，每一个都乐善好施。一副岁月静好，各自安然的模样。

般若看了只觉得胃中翻涌，不敢再看。

般若不解：“我们为什么要进来？我们为什么不离开？”

“这里只有一个出口，不归殿。要想离开，必须经过那里。”

不归殿是慈恩寺的后殿。后殿规模最大，穹顶最高，金身最大气磅礴，十夜去过一次，几乎死在里面。

他到如今仍然心有余悸。

他想，假如可以，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踏足。

他曾经也以为这辈子不会再来，但是为了般若，他不得不来。

这些话，他没有说给她听，她也不关心。

她现在心情很乱，精神临近崩溃，根本不关心不归殿里有什么。她只知道她要离开这里。

“快走！越快越好！”

“……好。”

般若拼命拍打着十夜，十夜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害怕，只得快速上前。

他们接连穿过了中殿，后院。最后来到了不归殿前。

“般若，你要记住，我一定不会伤害你。”

十夜再次重复，强调这件事的重要性。

然而般若还是浑不在意。在她看来，只要离开了这里，怎么都好。

“知道了知道了，快走！”

在般若的催促下，十夜犹豫了一瞬，便踏了进去。

一瞬间，般若只觉世界天旋地转，眼前一片黑暗。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没有十夜，而她自己躲在一个床下。

不是她从小生活长大的、让她拥有熟悉和安全感的床，而是慈恩寺的寺庙里，僧人所住的僧房。

她躲在僧人的床下，听见那些僧人在谈论自己和自己的母亲。

他们说——

“那孩子真可怜，小小年纪，水灵灵的，都还没见过这个世界的美好。”

“是啊，那么漂亮，可惜了。”

“真想告诉她这个世界除了母亲，还有很多值得留念的东西，比如说……男人。嘿嘿。”

“就是，她母亲心太狠，自己尝遍了快乐，却不让女儿享受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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