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遇刺(2/2)
与之一同到来的,还有被皇帝派过来的方迟。
青裙只犹豫了一瞬,看了谢冉一眼,便福身应道:“诺……”
王修走到谢冉身边,从青裙处接受虚扶住人,又问了蓝竟沉几句话,听着他的回答,眉目越来越深。
“方公公。”
方迟被点了名,连忙近前应道:“相爷,”
王修朝寝阁方向望了望,回头对方迟道:“护国公身份贵重,此事关系重大,本相为公公考虑,恐公公独自回去难以交代明白,还是请公公在前堂稍候片刻,待定元王安排好了缉凶之事,再由王爷裁夺着与公公一同进宫给陛下回话方为上策。”
“是,相爷考虑的周到。”方迟颔首,心里五味杂陈,老脸上全是褶子,“只是谢公这……”
这样的晴天霹雳,传出去,如何是好。
王修又将保密之事安排下去,疾言厉色,恩威并施之下,自是无人敢犯,转身这才扶着谢冉走进了寝阁。
青丘颓坐在榻前,眼里是深深的难以置信,还带着些不服气。谢冉深吸了两口气,走过去跪在榻边,低头就看到父亲紧闭着双眸,双唇发紫,一脸悴色的模样。
不是。不应该是这样的。
“……嗽玉……嗽玉!”青丘看到她,一下子直起身跪跪起来,拉着她的手不住的摇晃道:“你别急,就算我不中用,温殿也一定可以的,我这就去传书请他回来,你放心,这毒性虽猛,我不能清除却也可镇压几日,等温殿回来一切都会好的,你听话,啊?”
她说完,也不管谢冉说什么,站起来就往外冲。
谢冉回头看了眼她离去的方向,眼里渐渐恢复了清明,转过头,小心翼翼的去握父亲的手。
宽厚的手掌,满布着老茧,曾经支撑起一个国家,也为家族挡下了半世风雨,塑造一世荣光。
这,也算是横祸吗?
脑海里突然显现出哥哥的面容,还有更早以前大表兄的面容,与眼前父亲的脸相互交错,谢冉心口疼得厉害。
王修站在内室门前望着里头的画面,眼里的情绪深不可辨。
场面很明白,可他却不能确定自己看的是谁。
“相爷,”手下悄声而入,低声在他耳边回道:“上将过来了。”
王修心绪回转,最后又看了一眼室中的父女,转身而去。
“阿爹,”她闭了闭眼睛,稳着心神,尽量平静的对榻上的父亲说道:“藏锋……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撑起谢氏一族了。若谷,您说过的,他智慧最类哥哥,他……有他在,您可以放心。……蕤蕤那么好,我护着她,绝不让她受委屈。……阿姐在宫里平安,您也不用担心的……还有我,我嫁对了人,您更不用怕我受欺负了……我们会照顾好的阿娘,孝顺敬上,绝不忤逆……”
“家里都很好,陈郡也好,国家,文王武谢,您可以宽心。一切都很好……”
她捂了捂眼睛,却没有流泪,只是另一只握在父亲手上的手却不自觉的一紧:“可是……即便这些都好,您知道的,我们离不开您啊……”
寝阁外,自谢府总管魏昶以下,家下人站满了庭院。谢冉从室中走出来时,所听所见就是那一张张奔丧的脸和呜咽不止的哭音。
仿佛天塌了。
天,是塌了吗?
魏昶近前唤了一声:“郡主……”
谢冉看了他一眼,转头面向诸人,赫然启口,已是全然不复进门之前的惊惧之色。
“哭什么哭!父亲还活着呢!”
这一声斥责出来,连魏昶都惊了惊,底下人更是一味低下头,狠着劲将抽噎声憋回去。
魏昶一想也知道,兹事体大,郡主如今是有意立威,否则不等外头异动,自家先乱了,那就是更大的祸患。想通了这一节,他便也退后到阶台之下,率先作势聆听教训。
谢冉深深一吐息,目光扫过诸人,铿锵道:“主公健在,府中诸人,须得各自站好各自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都给我有个掂量!非常时期,上下若有半点异动,到时伤了家国利益,就别怪我谢冉不留情面!”
“诺……”
家人纷纷拜礼称是。过后魏昶打发着诸人散了,回过头来跟谢冉回禀了保密事项的安排。照王修一早的吩咐,谢公伤重之事密不外传,行刺之事是瞒不住的,对外只说谢公力退刺客,受了些皮外伤牵动旧患,须得静养,闭门谢客也就是了。
魏昶在府中管了几十年的事,此事交给他去办,谢冉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此间松了口气,心里便开始发慌,四下看了一圈之后就问:“闻玄呢?”
于情于理,不管是作为紫宸上将还是作为谢家的女婿,他这个时候都应该早到了才是啊。
魏昶回禀道:“上将才刚过来,与王相说了几句话,便同方总管一起入宫面圣了。临行前嘱咐老奴转告郡主,请您安心在府中稍等,上将给皇上回完话即刻便归。”
谢冉下意识的将眉皱得更深,站在那儿一时有些无措,半天又问:“……沐之哥哥呢?”
这回,魏昶没来得及回话,身后便传来了一声持重而冷静的轻唤——
“嗽玉。”
谢冉回头,就看到王修正自庭外踱步而来。
“哥哥……?”
王修心念一动。
谢冉走了两步迎过去,两人对面而立,她说:“您还没走。”
王修抚了抚她的头顶,温然颔首:“等闻上将回来我再回去。”
谢冉眼中闪过一丝脆弱的光,心头却像是在寒冬中找到了艳阳般的光源,一下子平和了许多。
“……谢谢。”她重重的点头,近前踮起脚在他肩头靠了靠,嘴里郑重的说:“沐之哥哥,谢谢你。”
闻玄回到乌衣巷时已经是子夜了。
等他看过父亲之后,刚打算过去跟她说两句话,谢冉却是二话不说直接拽着他出了寝阁,走出庭院便朝着自己的旧闺一路疾行而去。
进了门,她上来就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闻玄被她一路拖过来,大致也猜出她心中所想,可事情到了如今这一步,他反倒有些不确定到底该不该将那些事情都告诉她了。这么一犹豫,他微沉了一口气,伸手扣住她的双肩,便企图扭转话锋:“我已经派人……”
“你别跟我打马虎眼!”谢冉猛然一挥手,眼见是真的怒了:“此事你若当真半点内情都不知,何以事情出来你一不说提调宿卫长,二不见审问府中侍卫?你派人去做什么我一点都不在乎,我就要你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把主意打到我父亲头上!”
“冉冉,你别着急。”闻玄眉头紧锁,一字一字道:“不管是谁,我都会叫他付出代价的。”
“‘不管’?”
谢冉如今虽也算得上是头脑清醒,但情绪之上却是一点就着的状态,连听他说话都有了选择性。那一句‘不管’正击在她心上,一下子就把她彻底激怒了。
“冉……”
“闻玄——!”她赫然打断他的话,回手指着门外斥怒道:“现在躺在那儿半死不活的人是我亲爹!——我们家的天塌了!你还敢瞒我?!”
这一声喊完,室中久久的寂静下来。空气中仿佛还流转着她震怒的余音,闻玄默然的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那一段沉寂,对谢冉而言,像是等待一场宣判。
她不怕他犹豫,只怕他犹豫到最后,仍然会选择欺瞒。
好在,闻玄没有让她的惧怕成真。
“……好。”他深吸一口气,点了下头:“你想知道,我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