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两越独孤(十)(2/2)
最初的感慨过后,想到另一个当事人,一直被她搁置在一旁、本以为没机会这么快用上的一重担心便不期然冒了出来。
“嗽玉,如果,我是说如果——”青丘收敛了一贯的泼辣张狂,此间竟有些难得的拘谨小心,她看着谢冉的眼睛,斟酌了半天,问道:“如果云家的事,上将的确在背后动了手脚,如果……他,他与你在某些事上,注定要站在对立面,你怎么办?”
谢冉微微一怔。
又是这个问题。
青丘不知道,闻玄也不知道,在西境的这些日子里,除了战场之事外,谢冉私心里已经拿这个问题鞭挞过自己许多次了。
其实,也并非是没有答案,只是那个答案摆在那儿,想到或许有一天这种担心真的会成真,她心里就会涌上一股异常难受的情绪。
不忍心。不舍得。不愿意。
在她漫长的沉默里,青丘眼中蓄起一股心疼,没再说什么,吹了灯,拉着她睡下了。
黑暗里,青丘想,但愿永远也不会有那么一天。
“混账——!!!”
一声雷霆暴怒在北越主帐中响起,雷青萍听了自帝都冒死遁出的府中总管的话,得知全家已被咸康帝秘密降旨收监、斩杀于牢中的消息,整个人霎时如同一头暴怒的狮子,不消顷刻,便将大帐中能毁的东西都毁了个粉碎。
不是悲伤的时候,唯一能顶住那口气的,便只有愤怒。
他自己帐中的副将,都是跟了他多年的心腹手下,此间义愤之辈不少。只听他挥剑劈碎了大案后,继续咆哮道:“老子在前头给他独孤氏奔命杀敌,他们竟敢在后头对老子妻儿下手!就为那么个混吃等死的小畜生?!别说老子不屑脏了自己的手!就是老子真杀了,那也是他自找的!”
身边的军师闻言一激灵,连连提醒道:“将军!仔细不可妄言啊!”
“仔细个屁!”雷青萍一眼瞪过去,压着一腔粗喘吼道:“哼,好啊……!真是好!这就是我尽忠侍奉的君主,这就是他独孤家的行事手段!好一个宁可我负天下人也不使天下人负我!宁愿信叶家那起子小人也不信为他卖命半辈子的老臣!一面连斩草除根之事都做出来了,一面还他娘的指望老子愚忠尽孝?这算盘未免打得太响了,真拿我雷青萍当傻子使吗!”
此言一出,下头早已同心同德憋了一口气的副将们心头便都明了,纷纷响应之外,更有心直口快之人,索性将‘反了’二字直接掷了出来,整个大营,一时之间被震耳的愤怒喧嚣浸染了个遍。
“报——”传信兵此时入帐来报:“禀将军,营外有人自称是将军故人,特奉上此物求见将军!”
看到传信兵奉上的半支羽箭,雷青萍霎时眸色一黯。
这个时候,恰恰是这个时候……
定了定心神,他阖眸,咬着牙吐出四个字:“叫他进来!”
过后雷青萍再回忆起这一刻时,心里多少对设计诓自己进局的人有些佩服。那时的自己,并非没有意识到什么了不得的关窍,只是那名叫心寒的情绪一旦落地生根,便如雨后春笋,一发不可收拾。从他做出决定的那一刻,回头二字,便已经不是一种选择。
当一身粗布麻衣,打扮得不能再不起眼的大乂恭信伯独孤邈踏入北越主帅大帐时,在那一地的支离破碎中,阔别了三十几年的两人第一次以敌对两方重逢相见,沧海桑田四个字刹那化身具象,鲜明彻骨。
然而,无论是谁,却都没有仔细品味这沧桑的时间。
独孤邈撤下头顶斗笠,一双瞳仁早已不复昔年清透,然那目光磊落,却依然根骨温润,劲节分明。
他微笑,气态闲朗,道:“妻弟,好久不见了!”
雷青萍显然拿不出他的气度。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自鼻腔中逸出,他发红的目光落在对方身上,仿佛意欲割尽血肉,直接去看那颗心。
“的确够久……”半晌,他也笑起来,冰冷而讽刺,极尽自嘲:“别来无恙啊,姐夫。”
南边帐营中,谢冉说的没错,被‘囚禁扣押’的日子,根本就没机会持续太久。
乾明十二年十月初八,北越军主将雷青萍上表天听,述己罪,自请戴罪立功,北越咸康帝独孤续念其功高,允之,时遣监军入帐;
十月十二,紫宸上将闻玄应准敌军雷帅议和之请,亲身前往北地战场,着令紫宸府长史沈傲暂代南地主将之职;当夜,南越主帅独孤缜擂鼓整军,倾兵来犯,中伏;十三日,南越本营遭袭;南越军苦战四日,全军覆没;
十月十四,雷青萍改旗易帜,阵前反水降乂,并助乂军两线围攻南越,一气呵成,直捣黄龙;时北越国中大乱,至二十二,乂军兵不血刃,尽收两越国土。
一战雷霆,史称‘百日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