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两越独孤(一)(2/2)
“小妹,”
两步之后,杨衍叫了她一声。
她回头疑惑的望着他,等着他说话,然而杨衍的眼中蓄着各种复杂的情绪,却至终没有说出后话。
谢冉回到紫宸府换上甲胄,配上双股剑,便连夜启程前去与闻玄汇合。
闻玄此去并未多带一兵一卒,只有随行跟了一队侍卫,军仗等物尽无。临走时他并没有将路线告诉青丘,而是将沈傲留给了谢冉。对此,青丘本来是有些气性的,可是当一路从京华胡拐七八拐,好不容易在第二天夜里赶到闻玄一行驻扎在魏兴郡外的所在时,她已经半点意见也无了。
这路线,既快又怪,她真怀疑闻玄以前是不是挖坟的,专爱在深山老林里开辟通天大道。
谢冉赶到的时候,正好赶上他一行的第一次休整。她在西边不远处的一棵榕树下找到他,压着脚步走过去,却还是在一瞬间便被他发现了。
一身乌甲飒然,闻玄扶剑在立,侧目看到她,深远的目光由是一滞。
——她端端正正的穿着一身赤焰云纹甲,乌黑柔亮的长发高高吊起,箭袖飞霜,一双白靴出尘的踏来,在这幽沉的长夜里也如曜日昭昭,赫奕无双。
然而那双眉眼,却沉着安定,默然敛藏着一世风雨。
压下心头缠绵而至的庄重与旖旎,他暗自换了口气,平静启口,道:“南越跟北越并没有联盟。”
她闻言,并不意外,颔首道:“不难想,自从早年两越连军以那样的结局收场之后,独孤爻摄政一天,便决计不会再同北越有所勾连。”
那一年两越连军攻乂时,她年纪还小,可身边这人却正是凭着那场战争初露锋芒,铁骑救主之外,甚至还枭首了南越名噪一时的头等骁将汲述。那场战争最后在谢公的统领下化险为夷,不但大乂边境丝毫未损,最后还由于闻玄出手一招极其漂亮的反间计,从而使得昔年北越主将封绍成一怒之下手刃了盟军军师——当今南越摄政王独孤爻的嫡亲舅舅,许度谌。自此事之后,两国原本就微妙的关系更是一夕走向破裂,至此多年,虽然比邻之下或冲突、或交流必不可少,但却都是无关痛痒之事,做不得数。就比如之前的齐鸣之战,两越虽说都一门心思的冲着大乂着块肥肉流口水,但即便那样的情况下,也未曾有过勾连。南越独孤爻出了名的刚愎自用,有仇必报,只要他在一天,谢冉便不会担心两越结盟的事。
不过而今她考虑的,是另一回事。
想了想,她看着他绝妙的侧颜,问道:“我问过沈傲,你之前已经考虑到南越会有所行动了,为何不提早派兵驻防?”
闻玄看了她一眼,面色不变。
“两点。”他说:“其一,北越倾国力来犯,西境满打满算二十二万人对其四十万大军,根本就匀不出多余的兵力去防范南越。”
谢冉冷笑,摇头道:“这条不算。未雨绸缪你我都懂,处境再艰难,也没有顾头不顾尾的道理。紫宸府但凡能再出五千兵马,只要布防得当,未必就不能阻敌千军万马。”顿了顿,她问:“第二是什么?”
闻玄脸上终于流露出一抹深远的笑意。
“我能算到他这一步,如若挡着不让他走,则下一步如何,就未必能算到了。”说着,他微有些愧疚的望向她,道:“只是紫宸使去晚了一步,来没来得及将消息带到,父亲那里就出事了。”
谢冉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只是低下头不知想些什么。
许久之后,她忽然问道:“这回……你打算做到哪一步?”
闻玄一怔,低头看到她的神色,才确定了自己理解的意思并没有错。
她是在问,此番对战两越,他究竟是只想做到守土即可,还是意在开疆。
而如若开疆,那么又要开到哪一步?
闻玄有些意外。
他问:“你这么相信我?就料定我能为父报仇,为国争光,绝不会吃败仗?”
她的问题,就好像分明是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可胜败如何,却都在他手中掌握一样。
对于他的质疑,她说:“人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反之亦是如此。我既认你为帅,不信你,帅将异心,不就等同于自取灭亡?”
闻玄一笑,摇了摇头。
“这个‘信’,是要你依从我的决定。可我问的却是另一回事。胜败乃兵家常事,没有人从一开始就能断定胜负,我欣赏你的坚定与笃信,可一旦自信成了自负,难免便会有轻敌之患。”
谢冉哼笑一声,一双清眸昂然无畏,道:“战争,不打也就算了,既然要打,我就是奔着赢去的。你若是不行,早说一句,我也不介意取而代之。”
这一回,闻玄又是沉沉定定的望了她许久。
最后,他抱臂昂首,望向远方道:“谢将军心在云天,我给你个机会。”
他说:“北越归你,南越归我。两越独孤,万里国土,就看你我谁能拔下这个头筹。”
一句话,态度分明。
——守土不够,华夏大地上割裂出去的每一片国土,他都要一一收回。
——两越,寸土必争,分毫不让。此战,奔的就是两国。
“此番用兵,必定得‘快狠准’三字。只是……”她看向他,问道:“你我谁早一步、谁晚一步,又能如何?”
她不懂,这个头筹的意义何在。
闻玄淡淡道:“就当成全我一次,赌一局,让我在置身功高盖主的困境之外,也能有个盼头。”
谢冉忖度片刻,兀然联想到另一件事,便觉得这个赌局或许也真能有些意思。
她问:“何如?”
他转身,与她正面而立。
他说:“我若赢,我要你这辈子,无论如何,都要以我为先——家事、国事、天下事,无一事、无一人,在你心里,能排在我之前。”
天际一点惊动,是暗夜里掠过枝头的寒鸦,在这凄寥的旷野中带过一道涟漪。
她一点头,坦然道:“好。”
闻玄眸光一深。
跟着,她道:“我若赢了,就请上将为我寻两个人。平平安安的,将人带到我跟前。”
漫长的相视里,终于,那道水红的唇浅浅勾起一道温柔。
他报之以琼琚,应道:“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