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成婚(三)(2/2)
谢弗想了想,问道:“皇上今夜宿在哪儿了?”
“今夜陛下未曾召幸嫔御,应是宿在清明殿。”
她点点头,吩咐道:“将这册子拿去给皇上过目,就说本宫已经看过了,皇上若觉得没有不妥之处,就请皇上裁夺,明日一早叫他们照着去传旨去。”
苏音一听,心头便开明了,恭敬一福身,“诺。”
翌日,谢冉在太皇太后的昭庆宫请安时正遇上同去请安的杨芷涯,两人许久未见,自是有说不完的话,从昭庆宫出来,便商量往敏阳观去,一路上连轿辇也免了,就那么说着话踱了过去。
敏阳观位置算不得偏僻,但却是绝对的清静,其中住的是先帝胞弟、康穆王杨祁定与王妃庾氏之独女,自小养于太皇太后跟前的敏阳公主——杨芙深。当年康王病薨,庾王妃自请入道,唯留这尚在襁褓中的一个女儿,便被先帝收为了养女,收入宫中,入养于当今太皇太后的膝下。乾明八年夏,敏阳公主时年十六,上奏今上,自请入道,至于秋,今上念太皇太后天伦之情,特旨建敏阳观于帝宫,供其在此修行。算来至今,业已四年矣。
“呦呵,稀客呀!”
谢冉与杨芷涯才踏入观中,远远便听到一声悦耳的讥诮,转了两道弯,眼见一位道姑打扮的绝妙佳人立在那儿,一举一动,不改当年。
只是那目光,却是一味的无光。
三人说了几句话,一时各自落座,杨芙深接过侍婢奉上的茶具,亲自给她两个斟茶,一面言道:“我就说,你回来准没好事!之前是为着云家,老远的赶回来,忙了一大圈儿,连个面儿都没见着你就又回去了。这回呢,只怕没有这道赐婚圣旨,你还想不起来回来的路往哪儿引呢!”
谢冉挑挑眉,一脸的嫌弃:“回来有什么好的?放眼京华,随便搂一耙子,都是被朱门富贵凄迷了眼的人,成日家除了勾心斗角恨不得什么都不会,多看一眼都糟心。”
杨芷涯就笑道:“可是这回你回来恐怕也没用,我看皇兄的意思,应该是下了决心的。连舅父发了那么一大通儿脾气、那样不留情面的话都撂下了,这赐婚的圣旨该下不还是下了?你就别同他拗着性子来了,反正蕤蕤那里……也未见有什么心上人,年纪到了,早晚也要成婚的,紫宸上将声名在外,总比那些个纨绔子弟要好吧?”
谢冉张了张嘴,本想反驳她一回的,可想了想,竟是没说。
她微微叹了口气,道:“我是不甘心。男子就可三妻四妾,娶了一个不喜欢的,往后还能有无数个喜欢的,可女子又得从一而终,又不能凭自己的心意去选择这一个‘一’……”她摇头,满满的愤恨:“其实也不光是蕤蕤,说起来我为天下女子不平,可我目力有限,所能顾及的,也就只有她了。”
说起来,根本处,她不平的是几千年流传下来的道理,那古老的规矩。
杨芙深不知想到什么,唇边勾起淡淡的讽刺,道:“天家世家,这风光万顷哪里会是白来的?为了男人的宏图,女人的牺牲实在是比比皆是。你若真要问一个特别,那就只有两种人——要不就像你这样,要不就像我这样。”她说着,朝身边的贤媛公主看去,调笑道:“就连芷儿也不能例外。说不得哪一日皇太后立意独断,她就成你弟妹了!”
话音落地,杨芷涯便落了茶盏无奈的出了口气:“我都愁死了,三姐还拿我取笑!”
杨芙深便就这个话头又逗了她几句,贤媛公主纵使一向通透聪慧有主意惯了,遇上这件事却也不似一般平和,一旁谢冉久久未语,将她的话与她的表现一联想,隐隐就得出了一个结论。
“本不该是蕤蕤的。”
——低低的,她轻喃了一句,将两人的说话打断,可话音又似乎不那么清晰。
杨芙深问:“你说什么?”
谢冉长长吐出口气,说道:“我说,倘若不是摊上我这么个例外的姐姐,此番赐婚紫宸上将,本不必是蕤蕤的。”
杨芙深微微一顿,垂眸想了片刻,只能道:“因缘际遇,人各有命。说来也是北极殿那位那样器重的人才,或许比你设想的要好呢?”
谢冉摇摇头。
“那是我妹妹,我不愿赌‘或许’二字。”
那一日,无论是敏阳公主还是贤媛公主,都未曾意识到她这一句话里,究竟蕴藏着何等不可小觑的深意。
直到,那一日到了——
乾明十二年六月十六,天道大吉之日,紫宸上将闻玄共谢氏之女成婚于京华紫宸府,时世家诸侯云集,帝后亲至观礼,十里红妆,荣光无匹。
盛大的婚宴宾客散尽时,已经到了子时。
头上的七重凤冠金玉沉重,压得她脖颈僵硬,被赤红的盖头闷得喘不过气的女子在听到房门被推开的一刻,内心几乎是有些苦尽甘来的雀跃的。
跟着,她听到男子低醇绝好的声音传来,遣尽了满室的婢子喜娘。
而后,他站到她面前。
当大红盖头自他手中落地的那一刻,她沉沉呼出一口气,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
抬首,却看到他微醺的脸色,水红的唇勾勒起无边的浅笑,在彻夜的流火星光中,清贵如神。
“冉冉,”他在她脚边蹲下来,仰头细细的凝望着她,笑弯了眉眼:“你觉得我是瞎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