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赐婚(二)(2/2)
古拙的紫檀棋盘不疾不徐的迎接着一颗颗云子的安落,明明只有黑白两色,却犹如星火落地,凄迷出一片流动的璀璨。一局一幕,本该是锱铢必较的过程,然而谢执却总有比谢蕤更多十分的沉着,生生以十四岁的年纪演绎出了四十岁都未见几多的老成持重。
“茂之传信,话已带到南疆。你可以放心了。”
介于少年与青年间的声音徐徐响起,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音色总是不大好听的,然而谢执却不一样。见过谢氏小公子的人大多会感叹同一件事,即小公子少言寡语,偶尔说起些什么,三两声点睛之言,透着超脱于世故之外的冷静,总能让人忘记他总角的年岁。
谢蕤听了这话显然很是满意,唇边微微一笑,缓缓点头道:“别人的话二姐恐怕不会尽信,王家人口中说出来就不一样了。”
谢执轻轻一声笑。
“我以为你很喜欢那位紫宸上将?”他抬头看着对面只长自己一岁的姐姐,目光微微有些深远,说道:“毕竟阿兄走后,很少见你这样有生气了。”
谢蕤手指微微一顿,随即颔首一笑,并不否认:“是很喜欢。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更不提生得还那样好看呢。”
谢执便笑:“你总不会以为二姐会成全你。那么这一番行事又是所求为何呢?”
他虽爱避世而居,但依从的却是万事过耳不入心的原则,对于京中如今的各种传闻,他知道的倒也清楚,可同时他却也知道,自己这个三姐对那位紫宸上将是很上心的,正因如此,当她让自己帮忙,借茂之之口将这些话传到南疆二姐那里去时,他才会不解。
“我就是要二姐成全我啊!”谢蕤笑意分明,其中透着狡黠,“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这样出类拔萃的人,当然还是收在自家方才妥帖。”
谢执看着她的样子,顷刻,似乎明白了什么。
“只是……”他问:“你不想做收他的人?”
谢蕤看着他,但笑不语。
谢执原还觉得她这打算只是有些耸人听闻,可真待她承认了,他再过脑想一遍,不期然却是轻声笑了起来。
谢蕤挑了挑眉,“你觉得我此局不可全?”
他摇头,从容的落下一子,说道:“不,正相反,我毫不怀疑三姐的能耐。只是好奇……”他抬首看向她,打趣道:“往后一朝事成,二姐知道是被你算计的,那到时候的场面……我很是期待。”
谢蕤翻了个白眼儿,此刻的她就如坤德宫里的长姐一样,满心是说不出的无可奈何。
“指望她自己开窍觅良人是不可能了,我若不推波助澜,真等到太后赐婚的懿旨下来,她与彻哥哥就连哭都没地方哭了。”说着,她看着手下棋局,思绪却跟着忽然捕捉到的一个消息飘了老远,半晌,她抬首携着怀疑的目光望向对面的弟弟:“不过你……”
谢执挑眉:“我?”
谢蕤的神色从怀疑逐渐过渡到自信,末了,竟是带着些喜悦的:“你是见过闻玄的,是不是?”
谢执眉目一挑,垂首不言,只缓缓勾勒出一个浅不可察的笑意。
她摇头长笑,想来也是,他这样的一个人,若不是明知闻玄是个什么样的人,又岂会坐视自己的姐姐陷入这样一桩亲事而不顾呢?
被他的黑子削去一片小角,她不急不缓的平和反攻,转眼就得了他的半壁江山,“过去哥哥曾说,精于手谈之人,难得离境坐忘之心。”
谢执目光不移,落子见招拆招,笑问:“你说的是我,还是你自己?”
她亦笑起,缓缓只道一句:“彼此。”
清明殿,杨衍刚谕签了复护国公太宰之位的诏书,下头便递了封折子上来。
方迟道:“陛下,是南疆递的折子。”
杨衍眉目一动,当即搁了朱笔,接过了奏疏。
例行公事的奏疏里夹了一封薄薄的书信,他打开,便见到了谢冉那纵横清隽的笔法。
内容未识之前,他只看着那字迹便默然一笑。可当看清了她信中之意时,他的目光却以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
那样恳切仔细的言辞,敬重尊崇,却是在求自己万事依从蕤蕤的心意,不要功利之心委屈了她。
这样的话,时隔过年,却是异曲同工,果真是兄妹啊……
“小妹……”
只是到底,谢冉没有得偿所愿。
——四月中,圣谕赐婚于紫宸上将闻玄与护国公谢寒渡幼女,定于六月完婚,时,天下沸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