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释怀（2/2）

“阿娘怎么会看上你的？”

孟莘很疑惑，这些事阿娘从来没跟她讲过，她看着眼前这个已经经历风霜的打磨，脸已经瘦削的能看见高高的颧骨，两鬓的白霜把他衬得年老不已。当年那个存在阿娘口中的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已经不复存在。

“我也很奇怪，我成亲那天晚上，我问你母亲为何愿意嫁给我。你猜，你母亲说了什么？”孟山呆呆的笑起来，他看着孟莘，眼里带着笑。

“不知。”孟莘摇摇头，她摸不清阿娘的心思。

孟山嘿嘿的一笑，说：“你母亲说，她对我一见钟情。哈哈哈。”

孟莘一愣，她竟不知道不知道阿娘还有这样的一面。在她的记忆中，阿娘总是喜欢穿一身素衣，站在花园里浇浇花，看着她的时候，眼里带着淡淡的笑，脸上也是微微一笑。她根本不知道，原来阿娘也能是火一般热烈。

孟山高涨的情绪却渐渐低落下来：“我们感情一直很好，可是我不满足，我不甘心只当个赘婿。正好当时战争爆发，征兵在即，我觉得这是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所以，你离开了阿娘。”

“对。她为了让我离开，还跟你祖父大吵一架。她说，她一直都知道我是要出人头地的，不应该被困在这小小的青州。”孟山叹了口气 ，被岁月蹉跎过的脸上露着说不出的落寞，“我后悔了，要是能重选一次，我一定会留在你母亲身边。自我离开之后，你母亲的模样，至此便只存在于我的梦中了。”

“你为什么不回去找她？”孟莘盯着他，她在替她的母亲问她，为什么功成名就之后，不回去找他那个糟糠之妻呢？

“战场上，刀剑无眼。虽然我打赢了胜仗，但作为代价的是，我失忆了。我忘记了一切，也忘记了她。”孟山闭上眼，又叹了口气，这口气他叹的好长好长，“之后，我被公主相中，皇上为我们赐了婚，我就和公主成婚了 。全然忘记了那个远在青州苦苦等待的糟糠之妻。”

“你可知，我们来找过你？”

“知道。”孟山点点头，“就是因为再见到她，我才回想起来，然后我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你母亲。所以，我成了一个逃兵。”

孟莘沉默了，当年母亲泪流满面的回去，年幼的她还不知道，母亲遭受了什么。现在她知道了。那时候的阿娘，该是多绝望。

“后来，我派人去青州寻她，知道她一直未嫁，我对她的愧疚更深了。”

孟莘没有说话，她坐在石桌前，风吹过她的发间，扬起青丝，就像是一双温柔的手慢慢的拂过她的眉眼。

“阿莘，我很抱歉。我无端的错过了你太多的生活，辜负了你母亲的一片真心，我太懦弱了。”

“你对不起的从来不是我。”孟莘看着他，她无怒无喜，只是轻轻一笑，她抬手挽过发丝，将头发拢在耳后，“你对不起的，从始至终只有我阿娘一个人。”

“我从一出生开始，就没有过父亲。所以，我这一路过来，有没有父亲，对于我来说不太重要。但是，我阿娘，她那么的爱你，她已经用尽了她全身力气，去爱你。”孟莘垂下眼眸，声音没有无波无起，就像是在说一个与她无关紧要的事情。

“我…”孟山不知道如何去正视孟莘。

“我可能怨过你，因为你缺席了我的之前的生活，但是现在，我觉得，我不应该怨你。因为最应该怨你的，是阿娘。”孟莘说的特别平缓。

“我对不起你母亲。”孟山只能无力的说这么一句话。

孟莘抬眸看着他，面前这个已经身经仓霜的男人。她有些恍惚，他已经不是阿娘眼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已经不是那个眼里只有阿娘的那个憨厚少年，已经不是那个奔赴沙场的豪气冲天的少年了。

“你母亲是不是一直在怨我？”

孟山看着她，眼里带着不知真切的光。

“没有。”孟莘摇摇头，哪怕父亲辜负了阿娘，也从来没有怨怼过他。

毕竟，她的阿娘一直都是那个温柔善良的阿娘。

“原来，她连怨我都不怨了吗？”孟山在那一瞬间，忽然老了十来岁，高大的身子垮了下来。

“不是，她从来就没怪过你。你不知道吗？她一直都是一个温柔善良的人，不管世间对她做了什么磨难，她都是笑着回应。”

“我…”

“阿娘临终前，嘴里一直念叨的就是—”孟莘站起身，她低着头看着孟山，轻轻的说，“三郎。”

说完，她就转身离开了，留下了孟山一个人呆坐在原地。

孟山呆愣着，傻傻的看着眼前的风景，眼里毫无征兆的流下来了，他肩头耸动，渐渐的他的起伏更大了，就像是一个无助的孩童，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

那一声声“三郎”，不知道是她藏着对他多少无尽的思念与爱意。她的爱意随风起，却又不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