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林莽深处的恶行（2/2）

他顿时怔住了，两只手连一动也不敢动。那把枪的扳机在他略微紧张的颤动下微微欲动，稍有不慎就会带动那根绳子击发枪内可能存在的子弹。他不能拿战友的生命作冒险。

就在此刻，费泽泡在水里的双腿渗出的血污逐渐地引来了别的什么不速之客-一群饥肠辘辘的小鱼。一双接一双嗷嗷待哺的鱼嘴开始迫不及待地啄食他满身的伤口，成片带有倒刺的鱼鳞不断地划过他遍体鳞伤的身体。他开始咬牙强忍着，身体的抖动越来越厉害。望着他那痛得近乎扭曲的面容，头顶上方又传来一阵狂笑声-将领池田和他的警卫们开心极了，看着这样一个身如笼中困兽的壮汉遭罪，在他们那充满邪恶的幽默感里，无疑是一出喜剧，这场滑稽戏将断送掉另一个人的性命。

“让我来帮你一把吧，哈哈哈哈哈-”另一个已经跨进河水里的偭岘警卫举起军棍就朝费泽被悬吊在笼顶的双臂砸来，直抽打得他整个人又不由得一震。

“嘿，蠢猪！”吊在后面的江明按奈不住地冲警卫喊了一声，带着满面怒意用嘴往自己身上努了努，“往这儿打，你这不长眼的！”

警卫被激怒了，当即返身冲上去一脚将他掀翻在地，举棍便打，硬实的军棍顷刻打得他满嘴是血。

“别担心，费泽！让他们开枪吧！用不着害怕-”高傲的德尼亚琴科倚在树前，大声地对仍然强撑着身子的费泽唤道。

水牢边的守卫又朝费泽的手上狠砸了几闷棍，棍棍痛入骨髓。瞬间，他的腕上不由得剧烈一抖，猛然带起的绳索刹时拉动了长绳尽头的扳机-“咔哒！”枪没响，随之响起的是日矅官兵们的一片哄笑。

“哈，你明白安珊为什么要求带你们来这儿了吧，哈哈哈哈哈-”池田狂笑着说，信步踱到了水牢的跟前，近乎得意地俯身道，“如果能够看到你们将承受他所遭受的‘恶行’百倍以上的痛苦，而且是在你们还尚存希望之前，他一定会很高兴的。在你们失去这最后的一点儿希望之前，我可不会让你们就这么简单地死去的，笨蛋。”

满面狞笑的警卫又揪起江明的头发，将他也推进了污血横流的水牢里，摔得水花四溅。随即，那扇象征着绝望和死亡的笼门被缓缓地关上了。

沉寂的泥泞中，隐隐传来远处未完工的巨型要塞里一声声看似轻快的哨响-是那里正被皮鞭和刺刀驱使着的不列颠军战俘们，正一面略显忙乱地搬弄着一批批从军用卡车运来的成节钢轨、枕木，一面漫不经心地哼着《波基上校进行曲》。在那若有若无的、略显诙谐的节奏中，他们在修补从雨林到大桥上的一大段堡垒工程与随行的铁路，而这也是德尼亚琴科等人不久之后将要做的-在他们受到了精神与肉体上足够多的双重折磨之后。

蚊虫肆虐间，早已遍布雨季积水的场地里，德尼亚琴科那筒靴里缠着纱巾的双腿被浸泡在一两英尺深的水中，人也感到呼吸困难-实际上他已经得了肺炎，这还不算这片残酷的热带雨林所能引发的最痛苦的疾病。即使这样，他身上紧缚着的绑绳也丝毫没有被人松开。

相比之下，江明与费泽的情况更是令人难以承受。在血迹斑斑的木条构成的水牢里，他们只能在及腰深的河水里一直站着，还要时刻忍受头顶嗜血的毒虫和身下鱼群的骚扰，在这种境况下，他们得疟疾或是其他的什么更为致命的疾病几乎只是时间问题，如果他们能从这非人的折磨中活过第一晚的话。

海鲂神都的黄昏倒是很快就降临了。在猩红的寂静下，一些战俘正支起锅子，烧着可怜巴巴的热水-那是身患热带溃疡已久的人们正在试图用滚热的水来清洗身体，并为身上近乎腐烂的衣物消毒，冲洗掉在日矅的军事工程里沾染的尘土和泥巴。也有一些试图充饥的人，在警卫的监视下从近旁的林地里翻弄着一些死去的动物尸体，从那些恶臭熏天的烂肉中剥取可以食用的部分-哪怕上面已经爬满了蛆虫。在缺医少药的营地里，粮食也同样匮乏，战俘们能从那个野蛮的将领池田手中得到的食物份额只是很少的一点近乎生蛆的米，加之整座战俘营由于秘密工程而发起的紧密封锁，除了被强征而来的当地劳工以外，海鲂神都的居民几乎从未到过这儿，战俘与外部的人员交换给养就更不可能了。因此，只要是能够下咽的物质，这些人便无所不食。

直到入夜，眼看着战俘们都被驱赶回各自的营房休息，德尼亚琴科和江明他们一行人也不得像其他人一样进食或休息，唯一陪伴他们的只有毒虫彻夜的叮咬。

远处，未完工的、仿若废墟的巨型堡垒高耸在深沉的夜空之下，就如一间盖在沙地上的房子，仿佛随时都会倾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