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风停了(2/2)
可是成嫣公主却亲耳听到过,宝亲王对着自己的王妃,大声吼道:“如果你不是萧氏女,我或许可以全你所愿。可你姓萧,就注定要与皇室联姻,这样有利于稳固皇权,也是对你们萧家好。”
萧云霓郁郁而终的那一日,京华漫天飘雪。
大魏宝亲王妃萧氏,病逝,享年二十七岁。
“郡主,你帮我给阿觉带句话,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让他以后好好过日子,没有了国仇家恨,他可以自由自在的寄情山水了。”
碎叶城的“端皇孙”名唤成觉,但是成嫣公主口中的阿觉,明显不是碎叶城的那位。
成嫣公主眼神悲悯的看着她,轻声叮嘱着一些话。
冯保保听她说完,心里松了一口气,笑着道:“等过了今日,就一切都好了,公主这些话,可以自己去跟他说。”
毕竟廷尉府就在宫外,也不远。
成嫣公主看着这个傻姑娘,笑了又笑,她以为过了今日,成氏和冯氏就彻底和解了,以后就是相安无事的日子。
这样傻的姑娘,她真是不愿意让她伤心,能让她多开心一日,便算一日吧。
“阿觉,他只听你的话,旁人去说无用。”不然也不会只要美人,不要江山了。
冯保保知她是调笑自己,却还是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
她目送着成嫣公主往长安宫走去,只见她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看了冯保保一眼,目光柔和。
轻声道:“阿觉,就拜托郡主了。”
冯保保重重地点头,给成嫣公主行了一礼。
这一礼,送别了成嫣公主,也送别了这场乱局。
大魏新安六年,十月末,前晋朝公主成嫣面见大魏皇帝,自证犯下的十桩大罪。
皇帝下令彻查,沉痛不已。
着虎豹营统领宗全前往碎叶城,将小端王请来京华,与成嫣公主相认。
小端王成觉,即前晋朝五皇子端王长子,父死后,继任爵位,人称“小端王”,或“端皇孙”。
而成嫣公主,正是小端王的亲姑姑。
冯保保第一次踏入廷尉府,是来接范渊宁出去。
陛下已经下旨,要将碎叶城的端皇孙接来京华,那么廷尉府大牢里面的这个,自然只能是范丞相的儿子了。
百姓纷纷猜测,范无虞造,是大罪。
但是范渊宁早已入赘宝华郡主府,在郡主的庇护下,他或可免去连坐之罪。
“郡主不应该来。”
多日不见,他的声音已经沙哑,面貌也模糊了许多,只一身水蓝色的衣衫,依旧如昔。
廷尉牢狱里没什么光,冯保保打着灯笼,慢慢的走进范渊宁。
“有什么话,等我们回府再说,好吗?”
“回府?”
“嗯,回家。”
“哪个家?”范渊宁再问。
冯保保吸了一口气,静心道:“郡主府,落风苑。”
闻言,范渊宁明显静止了。
须臾后,他眉目舒展,低低地笑了。
宝华郡主府内,亭台楼阁,阆苑仙葩,他虽是正室郡马,却也只有一座落风苑是真正属于他。
“我曾经幽禁过郡主,还想杀了你皇叔,你却还要带我回去。”
冯保保心中一阵翻滚,想起在羽华山的时候,她自然是生气的,但是范渊宁终究没有伤害过她。而且成嫣公主说过,他本不愿意参与到其中,都是成嫣公主逼迫他的。
“那日,我去见范夫人,她说你生性淡薄,热衷山水。我也相信你,定然是被迫的。你身上流着成氏的血,有时候也是迫不得已。”
范渊宁听了她给自己找的说辞,挑了挑眉梢,凌厉道:“如果我说,曾经有一刻,我是真的想过,颠覆大魏江山,自己做皇帝呢。”
冯保保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她甚至问不出一句“为什么?”
“郡主想知道为什么吗?”范渊宁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冯保保,目光幽暗不见底。
冯保保只觉得腿脚发酸,想站也站不起来了。
“为了你。”
“为了有朝一日,能将郡主拥入怀中,为了有朝一日,郡主身边,只有我一个人。”
他将冯保保从地上扶起来,目光灼灼。冯保保避之不及,只觉得站着,还不如蹲着。
她从来不知道范渊宁竟然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所以,造反、起兵、以下犯上、不臣之心,这些罪都是我自己犯下的。”
“郡主,我一点都不无辜。”他声音平平,可是内心却一点都不平静。
冯保保也是如此,她从进来起,心弦就一直紧紧绷着。可此刻,她觉得快要绷不住了。
她双手在衣袖下绞着,过了许久,才缓缓道:“好好活着,不好吗?”
她的愿望多么简单,只是单纯的希望每个人都活下来,好好活下来。
范渊宁被她这句话说笑了,闷笑道:“呵呵,郡主的心爱之人,日日站在身畔,自然不知道,每日孤独的活在世上,是如何的度日如年。”
“我们不是萧君白,我们没有他那样的好运气,生来就有和皇室联姻的身份,还有陛下的赏识。我们如果不自己争取,恐怕这辈子都没办法郡主记住我们。”
我们?
们是谁?
猜中了冯保保的疑惑,范渊宁接着说道:“不只是我,还有西陵琅也是。”
“郡主不知道吗?我们三个人,只有萧君白是陛下给你挑的夫婿。我和西陵琅,不过是陛下的一颗棋子。一颗温养您身边的一颗棋子。”
“陛下让你独自前往羽华山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的计划完成不了了。因为我知道,我永远没有办法去伤害你,陛下也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一点,所以才放心让你前往羽华山,深入虎狼腹地。”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牢内的光线很暗,更衬得冯保保的脸色雪白。
“既然如此,皇叔就更不会杀你了,只要你跟我回去,我一定去求皇叔,让他对你从轻发落。”
冯保保颤颤说道。
范渊宁伸手摸了摸她的秀发,温和笑道:“其实我是不是端皇孙,没那么重要。我父亲参与了叛乱,范氏改了旗帜,只要我活着,就是大魏的隐患,只有我死了,你皇叔才能安枕无忧。”
冯保保拼命的摇头,眼泪直直的往下掉。
范渊宁心中酸软一片,一用力将冯保保牢牢揽进怀里。
当他同意成嫣公主的计划时,他便将自己的性命抛诸脑后,他那时想,反正郡主也不喜欢自己,就是他死了,她也不会伤心。
可是如今见到她为自己流泪,他突然心如刀绞,实在舍不得。
他摸了很久她的秀发,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清晰的感受到她这一刻只属于自己,她的眼里再没有别人。
冯保保是一个人走出廷尉大牢的。
朝琴和暮楚凑上前来,看到身后没人,低声问道:“范郡马呢?”
范渊宁虽有罪,但是他跟郡主没有和离,他就开始大魏郡马。
冯保保被扶上马车时,回头看了廷尉府一眼,眼眸下垂,神色不明。
范渊宁说,他先不回府,他想先跟皇帝聊一聊。
冯保保不知道他们要聊什么,但他们之间有太多的事情,要避开自己了,她也就见怪不怪了。
只说道:“那我在府中,静候郡马归来。”
范渊宁笑着摸了摸她的脸颊,点点头。
这时的冯保保,还没有意识到,这已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马车穿越子午大街,右拐到了朱雀街,纷乱已平,前段时间躲在家中避祸的百姓们,终于解放了。
因此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比以往更加热闹。
冯保保坐在马车内,看着百姓们脸上洋溢的笑容,不由想起了一个月前,范夫人寿诞那日,也是这样一番场景。
彼时范渊宁陪在她身旁,见她看得认真,他便笑道:“郡主喜欢街市热闹,等母亲的寿诞忙完,我便多陪郡主上街走走。”
她点头如捣蒜,笑道:“好啊好啊!”
恍然一瞬,范氏获罪,曾经权倾朝野的丞相大人革职查办,范渊宁也身陷囹圄。
她想的入痴,朝琴连着喊了好几遍,她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
“郡主,我们到了。”
冯保保看了看外边,的确到了。
暮楚先下马车,在前面接着冯保保,等到她站稳之时,暮楚突然惊呼了一声。
“郡主,你的簪子呢?”
“嗯?什么簪子?”
暮楚着急了,大声道:“就是你平日最喜欢的那支碧琉璃金簪啊,早上刚出门的时候,头上还有呢,怎么去了一趟廷尉府大牢,簪子就不见了。”
冯保保瞬时愣住,脸色煞白,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忙的转身,大喊道:“快!快!快回去!!”
“回哪去啊?郡主!”她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郡主如此惊慌。
“快回廷尉府去,要快!”冯保保心中预感很不好,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音,吓得朝琴和暮楚,丝毫不敢停歇,连忙吩咐车夫,立马往回赶。
冯保保几乎是跑下马车的,她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廷尉府大牢,可还是晚了。
风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