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疫(2/2)
她把信轻轻合起,还给郑永:“你去吧。”
郑永已然从她的一举一动读出了怪异:“柳小姐,公子是不是出事了?”
“嗯。”信中没有线索,她最后一点希望破灭了,此刻只能愣愣地点了点头,满心只剩绝望。
“什么?!”郑永惊得一激灵,拳头攥得咔咔直响,“我就知道明德巷此等瘴疠之地去不得,这…这,天爷啊,公子出了事,我怎么和老爷交待!公子有一点差错,我…我也不活了!”
他虎目圆睁,嘴唇咬得紫白,双手颤抖地捧起那封信扫了扫,又破口大骂:“那该死的太监!八成就是王显的人,肯定是故意放毒出来害人,啊呸!兵仗局就没一个好东西!”
兵仗局…
柳渊澄被这个字眼刺激到,忽然一把夺过郑永手里的信,又细细读了一遍。
吉祥胡同!
这四个字在纸上隐隐发光,她好像进入了时空隧道,前世的一幕骤然在她眼前上演。
那是某一年的冬天。天气格外的冷,冷到连在柴房外看押她的人都打不起精神。
某天,她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趁着看守打盹的功夫,偷偷跑了出来。
柳府的屋檐下挂着红灯笼,门上也贴上了春联窗花,可府中却没有一点过新年的气氛,格外冷清。她小心翼翼地从偏院的一个狗洞钻了出去,一路小心翼翼,误打误撞地就跑到了吉祥胡同。很快身后就传来了叫嚷和追赶声,她只能慌不择路地敲响了胡同里一户人家的大门,屋里的人刚问清情况放她进去,柳方的心腹阿典就领着下人追了过来,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将她绑走了。
她被拖回柳府的时候,柳方正站在院中惩罚那个看守她的下人。
“不中用的东西,简直是养了个废物!看个人都看不了,该当何用?给我往死里打!”
那下人撕心裂肺地嚎叫着,柳渊澄远远就听见了,她吓得颤抖不止,知道自己也逃不过一顿毒打。
柳方见阿典带着柳渊澄回来了,一脸阴鸷地瞟了她一眼,怒骂道:“该死的贱人,好吃好喝供着你,你竟然敢跑?看来我是对你太好了,不拿出点颜色看看,你还真不知感恩!来人,给我打!”
话音刚落,柳府的下人就拿着一人高的棍棒走过来,把拼命挣扎的柳渊澄按在了凳子上。
柳渊澄绝望地留下眼泪,冷眼旁观的柳方一边监工一边询问阿典道:“阿典,这死丫头跑到哪儿去了?”
“老爷,她没跑太远,在吉祥胡同那里被我抓住了。”
“你说什么?吉祥胡同?”
“是的,就在兵仗局旁边抓住的。这该死的贱人还想躲进人家里,幸好被我逮着了。”
柳方重重地倒吸一口凉气,厉声阻止了正要落棍的下人:“住手,赶紧把这贱人关进柴房,这几日谁也不能碰她,快!”
阿典感到莫名其妙,忙道:“老爷,这是怎么了?”
柳方用宽大的袖子掩住口鼻,转身步履匆匆地离开,边走边吩咐:“阿典,你现在去拿雄黄一钱、藤黄二钱、豆根三钱,研磨后和水,给我送一碗,多余的给今日出门的人喝掉,现在就去!快,快!”
这条莫名其妙的命令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一群下人们面面相觑,虽不理解但也只能照做。
柳渊澄就这样逃过了一劫。
上辈子的记忆如泉水般清晰地涌现出来,此刻,她顿时明白了一个重要的事实:前世同样爆发了时疫,而且这疫病根本不是天灾,而是精心设计的人祸!
王显和柳方故意制造了这个灾难,他们手里是有解药的!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柳渊澄激动得热泪盈眶,将书信狠狠揉搓了两下,转头对郑永道,“郑大哥,家里有没有雄黄、藤黄和豆根?”
“有,厨房里有些储备的药材。”郑永看到向来清冷的柳渊澄突然情绪激昂,惊惶不安地以为她也染上了绝症,“柳小姐,您没事吧?”
她眼含泪花摇了摇头,双手颤抖着在胸前合十,虔诚地向天空俯首鞠了一躬:“公子有救了,天下的苦命人都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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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药汤做好了。柳渊澄二话不说,自己先喝下小半碗,再端着剩下的药送去给孔聿黎。
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几乎就没停过,五脏六腑好像都被咳散了咳碎了。柳渊澄的心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揪住,压抑得难受,她已经迫不及待了,一把推开院门冲了进去。
“公子!”
屋里弥漫着一股混杂着呕吐物和血腥气的难闻气味,柳渊澄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
孔聿黎弓着背俯卧于床沿边,费力地喘着粗气,嘴角还挂着一丝带血的唾液。听到声响,他艰难仰起头,看见柳渊澄的那一瞬,他瞳孔一缩,用尽全身力气翻了个身,埋头窝进被子里。
“危险,你快走!”他的声音隔着棉被,传出来又细又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