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1/2)
夏日的北方郊野,晚风舒爽。
瓦剌三万军队驻扎在天京城外的荒原上,正享受着大获全胜的喜悦。
御驾亲征的大琰王朝德庆皇帝被活捉,十万琰军精锐损失殆尽,只剩残兵弱将守卫的天京城近在眼前,看到表面强盛的大琰实则不堪一击,瓦剌士兵们已经开始想象明日攻入大琰的权力中枢进行烧杀抢掠的狂欢画面了。
熊熊篝火照得四周亮如白昼,燃烧的木柴噼里啪啦作响,飞溅的火点在空气中不停发出热烈的爆裂声,瓦剌士兵们围着篝火饮酒作乐,营地中欢声喧阗。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最大的那顶主帐之中,顷刻间发生了变故。
“嗤——”
寒光凛凛的马刀直直插入瓦剌大汗脱台的心脏,他的上身前倾着撑在地上,脸上还带着些许醺然醉意,目光茫然而不可置信地看着被他压在身下的弱小女子。
他不敢相信,这个骨瘦如柴的女奴竟敢拾起他随手扔在地上的马刀刺向他,在最终胜利的前夕终结了他踏平天京城的壮志。
他只低低地哼了一声,甚至没有来得及说出一句遗言,壮硕高大的身躯就斜斜倒在了地上。
洁白如雪的毡毯上仿佛开出了一朵血色莲花,鲜血的边界不断蔓延扩大,很快就四溢成一个黑洞般的血泊。
摇曳的烛火中,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惊慌失措地从脱台的身下爬了出来。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中衣,白皙的双脚光着,因为沾了血,她走到哪里,哪里就留下了一串杂乱的血脚印。
她仓皇地在大帐内走了好几圈,才渐渐放下自己第一次杀人的不安,慢慢镇定下来。
帐外人声鼎沸,冲天的火光把错杂纷乱的人影投射在帐帘上。她知道,外面的瓦剌士兵数以万计,自己绝无逃出去的可能。
她转过身,走到桌案前,伸手碰了碰脱台的酒壶。
酒竟然是温热的。
她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直接扔掉壶盖,端起酒壶就往嘴里倒酒。
“咳咳——”
她喝得又快又急,瓦剌的酒辣得刺嗓,她本能地不停咳嗽。缓了半晌,她抬手擦去嘴角边淡黄的酒液,却又笑了起来。
最开始只是勾起了嘴角,很快就哈哈笑出了声,可这笑声越听越悲戚,最后她竟趴在桌上大哭不止。
多少年了,她被自己的二叔幽禁在自家暗不见天日的柴房中,没有喝过一口热水,吃过一口热饭。没有人救她,没有人记得她,她每天都蘸着水在地上写几遍自己的名字,才能不忘记自己是谁。
柳渊澄,这是她的名字。
死期就要到了,她在这个世上苟活多少年了?
她不知道。在最初被幽禁的一段时间,她还会找工具记下日期,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的二叔根本没有放她出去的意思,到后来,她便死了心,不再记录了。
“乌拉哟嘿,拉达——”
瓦剌人的歌声响了起来,如同一道道催命的咒语。
四面楚歌。
她愣愣地发了会儿呆,两行清泪木然地流了下来。
昏黄的烛火在她面前不停地摇晃,她混沌的大脑忽然涌进了无数沉痛的回忆,许多人许多事在她眼前匆匆闪过,勾勒出她短暂而悲凉的一生。
她的出身很好,是大琰王朝礼部尚书柳正的独女。尽管母亲早逝,但父亲视她为掌上明珠,从小娇生惯养。一切的一切,从一场廷杖开始改变。
德庆皇帝整日嬉玩,不理朝政,大权旁落于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显之手。柳正眼见王显愈发专权乱国,便多次上疏言谏宦官干政乱礼,结果触怒龙颜,获杖责五十,在午门前公开处刑,被当场杖毙。
失去了父亲的护佑,柳渊澄被二叔柳方设计,失身于青楼。柳方以此为借口替她解除了与孔圣后人、镇西将军之子、当代衍圣公之侄孔聿黎的婚约,转头把她卖给了年过六旬的胡姓富商做小妾。
她心有不甘,在成礼前偷偷逃了出来,可半道又被柳方的人抓住,五花大绑送进了胡府。她宁死不从,便在洞房之夜装疯卖傻,抓伤了富商,胡家不愿接受一个疯子,便在第二日将她退回了柳府。
在那之后,柳方就把她关入柴房,严加看管。她也曾尝试逃走,可每次跑不了多远就会被抓住,之后还会被柳方变本加厉地报复。即使她的人生如猪狗般全然失去了尊严和自由,她依然咬牙坚持着,等待重获自由的那一天。
也不知过了多久,看管她的人忽然跑了,她跌跌撞撞跑出柴房,只见柳府仿佛被洗劫一般,柳方及夫人岑氏被人偷袭,胸口上插着数枚锋利暗器,尸体横陈在鲜血泼红的柳氏祠堂外,天京城已是一片大乱。
瓦剌人打过来了,兵临城下,随时都有可能踏破天京城的大门。
她随着逃难的人流跑出天京城,原以为终获新生,却不料刚出狼窝,又入虎口。只怪她长了一张即使狼狈也不掩秀色的脸,她被城外的瓦剌人抓住,当作女奴献给了脱台大汗。
凄惨往事历历在目,柳渊澄幽幽喟叹一声,拭去脸上的泪水,仰头把所剩的热酒一饮而尽。
全身上下终于暖和了。
她多了些力气,光脚走到脱台大汗身边,一把拔起深入他血肉的那柄两尺长的马刀,头也不回地往帐外走。
鲜血沿着刀锋的凹槽淋漓而下,就像一串随风而动的血铃铛。
“唰——”
她扬手掀开了帐帘,外面的瓦剌士兵正忘我地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她的目光一转,落在不远处木栅栏中囚住的黄衣男子身上。
那就是德庆皇帝,昏庸无能,荒嬉无度,诛杀忠良,枉信佞臣。
瓦剌人很快注意到她。秋风萧瑟,吹起她散乱的长发,瘦弱的身影映着火光,白衣上点点血斑。
瓦剌人愣了半晌,才纷纷扔下手里的酒肉冲上去大喊:“有刺客!大汗出事了!”
囚车中的德庆皇帝闻声抬起头,连忙往前挪了两步,探出手大声喊道:“女侠,女侠,救命!”
柳渊澄似乎听到了,向他转过脸来,浅浅的目光里尽是不屑与轻蔑,她弯弯的嘴角勾起一个充满讥讽的笑,随即毫不犹豫地挥起马刀抹在自己的脖子上。
只有一瞬间的疼痛,很快,她就感受到浑身轻盈的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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