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他们的心回来了（2/2）

“好的，我知道了。”

“谢谢你。”

放下电话，白落雁瘫坐在地上，自责、后悔和恐惧同时袭击着她，她痛苦极了，她很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很想让自己消失。

这么多年，她只顾着自己，她怨恨他的离开，怨恨他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给自己投出一道光之后便消失了，那种失落让她的日子一日比一日难挨。不仅如此，最令她无助的是她不能承认这个事实，不能承认她希望他在某个清晨、某个夜晚、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希望一天一天地落空，她的心也一天天地空起来了，她怨恨他也怨恨自己，怨恨自己这可怕又可悲的命运，总是尝到一点甜头后就要吃尽苦头。她以为她自己是个大度而光明的人，她从不悲叹命运，也不抱怨环境的恶劣，到头来，她只是比别人更卑鄙，只是比别人更傲慢，只是比别人更擅于伪装自己，她不诚实，从来都不够诚实。她从未想过这么阳光的他也一直在黑暗中摸索着，她太过自私。她从不愿意放下高傲的头，正因为如此，她才没能得到她一直渴望的东西。

而且，有那么一瞬，她害怕，她不知道该如何对待梁晨鱼，不知道自己是否足够爱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他拖进深渊，未知使她恐惧，因为这种卑鄙的恐惧她又责备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过往种种的努力在此刻烟消云散，三十几年的经历和挣扎仿佛毫无意义，这些年她究竟在干什么？这些年她到底学会了什么？又获得了什么？勇气和智慧，仿佛离她越来越远。

她走回卧室，爬到床上，带着游移不定的心，带着种种无法被自己明了的情绪钻进了他怀里，她把他的手臂拿起来放到了自己的身体上，她把自己的头埋进他胸口，她呢喃了一句，“我需要你，抱抱我。”

她还能做些什么呢？她按照助理说的那样只是陪伴着他。

日出，她会照常醒来，她会让厨房准备她点名要求的饮食，她把食物端到床前，她会哄他吃点儿东西。开始的时候他不愿意，可渐渐地他会接过东西，即便味同嚼蜡，即便十分艰难，他仍然会吃几口，他也知道自己要尽快好起来，只是他就是没有力量，一点儿力量都没有。

日落，她会趴在他枕边给他讲这些年她经历的事儿，她给他讲她如何在茫茫人海中搜寻他的身影，如何期待他的归来，如何在梦里责备他，如何失去了信心和勇气，最后她对他只剩下了虚无缥缈的怨恨和此生无缘的悲叹。起初，他的眼睛仍然木讷无光，可渐渐地，那种光芒一点点回来了。她还给他讲她如何在商场上被欺负，被老男人吃豆腐，被同行积压，被官员勒索，不过她都挺过来了，她说，“那时候我多希望你在，如果你在，一定不会让我被欺负，一定会帮我收拾他们。但其实我并不需要你出手，你在，我也许会更勇敢一点儿。”渐渐地他的眼里有了温柔。她还给他讲，“还有件事儿我没告诉你，你知道吗？几年前我得了癌症，医生已经宣判我的死刑了，本来我还挺高兴，我想我终于可以一了百了了，终于可以去见我的爸爸妈妈了，终于可以去见我的好朋友了，我不再是个孤儿了。而且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觉得这是对你的一种报复，也许某一天你回来了，知道我死了，也许你会后悔，会自责。但是，我也怕，怕你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我早已经死了，也许你会在岁月的流逝中忘掉我，或者只把我当成你青春记忆中的一个圆点，我很害怕，怕对你来说我什么都不是。我也怕，即便你回来了，知道我死了，可你已经不在乎了我了，我太害怕了。所以，我咬着牙挺了过来，我想，我还是要等到见你的这一天，就算见不到你了，我也要坚强地活下去，我要活得漂亮，活得精彩，我不能悄无声息地离开。我就是要看看未来是什么样子的，要看看我父母给予我的生命有多顽强，多么强大。你看，我打败了死神，我可以在死神面前微笑，我想死神也怕我了吧，毕竟我太难搞了。你怕我吗？我真的很难搞？其实，你回来我很高兴，我真的很高兴，只是我不想轻易地原谅你，毕竟你离开了那么久，久到我可以经历生死，也久到我可以结婚生子，无论哪种情况发生，我们都不可能再续前缘了？没准儿，我会推开你的。”白落雁看着他的眼睛不停歇地说着，她很诚实，她不想再卑鄙地活在自我欺骗的谎言中了。

梁晨鱼脸上的冷漠开化了，泪水成串地流出来，他猛地把眼前这个女人狠狠地揽入怀中，他的双臂那样有力，他在她耳边不住地啜泣，“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世界上最能打动人的并不是伪装起来的优雅、漂亮、知识、勇气、聪明和才智，那些在历史的长河中演变出来的东西只会让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遥远，那些东西是为了区分人而产生的，人怎么可以靠不断追求这些东西来求得人心呢？人的头脑无比奸诈又愚蠢，也许会被这些被精致包装过的东西迷惑，但是当一个人关闭了头脑，只有心在运作的时候，诚实才是唯一可以穿越黑暗和躯体进入对方的东西。

梁晨鱼一边哭着一边紧紧地抱着白落雁，他如同她一样放弃了伪装，放弃了要变回完美的自己的渴望，放弃了虚假的无所不能，放弃了虚幻的羞耻心和傲慢，当他把这些都放下时，他突然感受到了眼前这个女人对他的关怀和爱，他那颗冰冻多时的心就那么一下子融化开了，有了温度，有了生气也有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