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东方月初(2/2)
沈砚青这才醒过神,抱来晒干的艾草铺在炕头,又在火上反复燎着剪刀。里屋的门被稳婆关上,东方秦兰的痛呼断断续续传出来,像针似的扎在他心上。
他背靠着门框站着,听见稳婆在里头喊“使劲”,听见秦兰压抑的呜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灶里的柴火还响。窗台上,那盆秦兰亲手栽的指甲花正开得艳,花瓣上的露珠滚下来,砸在他脚边的青砖上。
不知过了多久,日头爬到了头顶,陶罐里的薏米粥早已凉透。沈砚青攥着剪刀的手沁出冷汗,指节泛白如霜。忽然,稳婆一声高喝:“再加把劲!看见了看见了!”
紧接着,是一声响亮的啼哭,像道惊雷劈开了午后的闷。
沈砚青猛地撞开房门时,正见稳婆用布裹着个红通通的小家伙,往东方秦兰身边凑。
“是个小子!”稳婆笑得满脸褶子,“瞧这嗓门,将来定是个有气力的!”
东方秦兰侧躺着,脸色苍白如纸,嘴角却扬着笑。见沈砚青进来,她虚弱地抬了抬下巴:“你看……像不像你?”
沈砚青一步步挪过去,蹲在炕边。那小家伙闭着眼,皱巴巴的小脸皱成一团,哭声却中气十足,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他伸出手,指尖刚要碰到那软乎乎的脸颊,又猛地缩回来,怕自己粗糙的手弄疼了他。
“傻站着干啥?”东方秦兰嗔道,“抱抱他呀。”
沈砚青小心翼翼地接过,小家伙像是感应到什么,哭声竟渐渐停了,小脑袋在他臂弯里蹭了蹭。他忽然想起秦兰刚嫁过来时,也是这样缩在他的画案旁,看他描摹窗棂上的月光。
稳婆收拾东西要走,临走前拍着沈砚青的肩:“你媳妇是个厉害的,这么难生都挺过来了。”
他塞了块银元给稳婆,目送她走远,回头时见秦兰正望着窗外发呆。
“在想什么?”他凑过去,把小家伙放在她身边。
“想我姐姐。”东方秦兰的声音轻轻的,“她要是在,定会给这孩子取个好名字。”
沈砚青沉默片刻,指尖划过小家伙的眉眼。
确实像秦兰,尤其是那眼尾微微上挑的弧度。
“叫月初好不好?”他忽然开口,“东方月初。”
“月初?”
“嗯。”他望着窗棂外漏进来的光斑,“你说过,你第一次来这村子,是个月初,那晚的月亮特别亮。”
东方秦兰怔住了。她记起来了,那时她刚逃到这不知名的乡下,拖着受伤的腿躲在老槐树下,是沈砚青举着灯笼走来,灯笼的光晕里飘着淡淡的松烟墨香。
“好。”她笑起来,眼角沁出泪,“就叫东方月初。”
小家伙像是听懂了,忽然又“哇”地哭起来,小手胡乱挥舞着,恰好抓住了沈砚青垂在炕边的衣袖。
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三人身上织出层金纱,灶房里的艾草香漫进来,混着新生儿身上的奶味,酿成了这寻常村落里,最安稳的时光。
沈砚青低头看着那只攥着他衣袖的小手,忽然觉得,那些曾让他辗转难眠的往事,她偶尔望着东方山脉时的怅然,还有自己画案上那些未完成的、关于江湖的画,都在此刻的啼哭里,化作了掌心的温度。
他轻轻挣开衣袖,换了根手指递过去,被小家伙牢牢攥住。这一握,仿佛就握住了往后漫长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