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临川文脉(2/2)
“这是临敬之先生当年的写生台。”周研究员用手帕擦拭石板上的青苔,露出底下嵌着的半枚铜印,“文社的人说他每次作画前,都会先在这石板上磨墨,墨汁混着抚河的水,画出的画能藏住声音。有次他画《抚河夜航图》,画中的渔火在月夜会真的发亮,渔民说听见画里有人唱《牡丹亭》的唱段。”
临风往墨碟里滴了滴抚河的水,研磨时墨香忽然与玉茗花的香气缠成线,笔尖落在纸上的瞬间,画中的抚河忽然泛起涟漪,涟漪里浮出临敬之的身影,正将支画笔递给水中的倒影——那倒影的面容,与临风此刻的神情如出一辙。周研究员指着画中远处的帆影:“你看那船帆的纹路,与你在烟台画的诗舫完全相同,当年临敬之先生曾预言,他的后人会带着画脉出海,终在某处与荷脉相遇。”
沐荷在岸边的芦苇丛里捡到支旧画笔,笔杆上刻着“临风”二字,木质的纹理里还沾着点烟台的海沙。她将画笔递给临风时,笔杆忽然发热,与他手中的画笔在雨光里连成道金线,线的两端分别系着玉茗堂的花树和富春江的荷田,像条跨越千里的画脉。
三、画脉的归处
惊蛰的玉茗花节上,临风的画展在文昌里古街开幕。展厅的入口处,他将烟台带回的马灯与临敬之的画案并置,灯影透过画案的木纹,在墙上投出幅流动的画:左边是临敬之画的《抚河春泛》,右边是临风画的《烟台海韵》,中间的玉茗花与荷花在光影里交叠,开出朵奇特的并蒂花。
来看展的老人里,有位拄着拐杖的老画师,他颤抖着指着幅“风荷图”说:“这笔法与临敬之先生如出一辙!”老人解开怀中药布包,里面是半枚玉牌,与临风的那半枚拼在一起,恰好是完整的“画脉永续”四个字,玉牌的内侧刻着《牡丹亭》的唱词“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字迹的凹槽里,还能看见临敬之当年作画时蹭上的墨痕。
“我是临敬之先生的弟子。”老画师的眼泪落在画纸上,“他去上海前把玉牌交给我,说‘若遇持半牌者,当告之画脉本是情脉’。你画中的荷,其实是《牡丹亭》里的‘情花’,当年他在富春江写生时,曾遇见过位沐姓女子,说‘他日荷画相逢,便是情脉归处’。”
临风忽然明白祖母为什么总说“画是无声的诗”——他的画脉里,既有临敬之的深情,也有抚河的灵动;既有《牡丹亭》的缠绵,也有烟台海的辽阔。他在展厅的留言簿上写下:“所谓画脉,原是让笔记得心走过的路,让墨记得情停留的地方。”写完忽然发现,字迹的笔锋与临敬之画稿的批注完全重合,像两代人的心声在纸上相遇。
离开展厅时,玉茗花忽然纷纷飘落,落在临风的画纸上,花瓣的纹路里藏着个极小的“归”字,是被抚河的雨吻过的痕迹。沐荷望着他手中紧握的双玉牌,忽然觉得那不是两块玉,是两把钥匙,一把打开了临川的画脉,一把打开了富春江的荷脉,而此刻,这两条脉在雨光里汇成了一条河,往更阔的人间流去。
回程的车上,临风翻开那本《临川县志》,某页的空白处,不知何时多了片玉茗花瓣,纹路里藏着幅微型画:文昌桥的拱影里,烟台的海与抚河的水连成一片,桥上的行人既有临敬之的身影,也有他自己的轮廓,像两代人的画脉在时光里同行。他知道画的故事还没结束,就像临敬之当年埋下的画种,总会在合适的时节发芽,从抚州到烟台,从纸页到人间,那些关于深情、关于传承、关于相遇的故事,永远在画笔下生长,像抚河的流水,载着画脉往更远的地方去。
晨光漫进车厢时,第一缕阳光落在双玉牌上,折射出的光斑在画纸上拼出幅新的画:左边是玉茗堂的花树,右边是富春江的荷田,中间的文昌桥与烟台的栈桥连成一道虹,桥上的人正用同一支画笔,画着两岸的风景。临风望着那光,忽然听见玉茗花瓣落地的声响,很轻,却比画笔的沙沙声更有力量,像无数个画心的跳动,在往更暖的人间去——不是要复刻过去的笔墨,是要让老画笔认得新风景,让旧画脉容得下新深情,像这“临川画脉”的传承,既带着民国的厚重,也藏着今日的灵动,永远在时光里,描绘着更辽阔、更深情的人间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