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莲花喷泉(2/2)
字迹刚落,工地上的水管忽然“轰”地喷出股水,恰好浇在粉笔字上,水痕晕开时,竟与设计图上的喷泉轨迹完全重合。负责供水的老师傅笑着说:“这水是从运河引过来的,说不定带着当年诗滢轩的墨香呢。”
傍晚收工时,沐荷发现工人们的安全帽上都多了朵纸莲花,是附近小学的孩子们折的,花瓣上写着稚嫩的字:“我要让莲花喷泉喷出彩虹。”临风把这些莲花收集起来,插在工地的围栏上,风一吹,整排莲花都摇摇晃晃,像片流动的粉白海洋。
喷泉封顶那日,老秀才带着位白发老人赶来。老人是“荷香居”的后人,手里捧着本线装的《莲谱》,里面夹着片干枯的莲叶,叶脉的纹路与沐荷的玉佩完全相同。“这是当年碧玉亲手压的。”老人指着莲叶背面的题字,“‘愿莲心常驻,如泉不息’,说的不就是今天的喷泉吗?”
沐荷忽然在《莲谱》里发现张旧照片,是民国时的“荷香居”后院,墙角有座石制的莲花喷池,泉眼的形状与新设计的喷泉一模一样,只是石池早已干涸,池底的莲纹被岁月磨得发亮。她忽然明白,所谓传承,不是凭空造出新东西,是让沉睡的美醒过来——就像那座石池,当年没喷完的水,此刻正顺着运河的脉络,往新的莲花里涌。
试运行那天,公园挤满了人。当第一股泉水从莲心喷出时,阳光恰好穿过水幕,映出道七彩虹,虹光里竟浮着《凰赋》的字句:“凰鸣于野,衔荷而归”“以文为帆,创意启航”,一行行顺着水幕往下淌,像给围观的人读了首流动的诗。
孩子们围着喷泉追逐嬉戏,水珠溅在他们脸上,像撒了把碎钻。有个扎双马尾的小姑娘,指着最高的那道泉柱喊:“快看!凤凰在喝水!”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泉柱顶端的水雾果然凝成只展翅的凤凰,与青铜镜背的纹样在光里重叠。
沐荷望着临风被泉水打湿的侧脸,忽然想起在黄山半山亭对的诗:“雨敲心湖涟漪现,情丝缠绕岁月甜。”此刻喷泉的涟漪里,不仅有他们的影子,还有璞玉与碧玉的,有老秀才祖父的,有所有为这朵莲花付出过心力的人,像把两世的牵挂都泡在了清澈的水里。
收工的哨声响起时,工程师送来块新雕的纪念牌,是用“荷香居”的青石板边角料做的,上面刻着“莲花喷泉,古今同辉”,落款处除了设计师与施工队的名字,还有两个极小的字:“璞、碧”。沐荷把纪念牌嵌在喷泉基座的缝隙里,与那枚复刻的水胆玉遥遥相对,像给新旧时光打了个结。
回程的路上,晚霞给喷泉镀上了层金。沐荷手里攥着片从现场捡的纸莲花,花瓣上的字迹被泉水浸得发软,却更清晰了。临风从包里掏出个新做的书签,是用喷泉喷出的第一捧水浇过的莲籽做的,籽壳上刻着“泉不息,莲不止”,纹路里还沾着点运河的泥沙。
回到诗滢轩时,院角的桂花开得正盛,香气混着喷泉的水汽,像首未完的诗。沐荷将书签夹进《莲谱》,忽然发现书页间的空白处,被泉水晕出的影子竟与瑶池古画里的荷纹重合。临风正往荷池里撒新采的莲籽,籽落水面时激起的涟漪,与百年前璞玉画的水纹,在月光里轻轻重合。
案头的传文匣又多了张字条,是那个喊“凤凰喝水”的小姑娘留的:“莲花喷泉会长大吗?我想让它一直喷到天上。”字条旁边,放着幅她画的画:莲花喷泉的泉柱上,坐着穿青衫的书生与穿蓝裙的女子,正对着月亮对诗,泉眼里钻出条小龙,衔着支狼毫,凤羽化成的墨滴落在宣纸上,晕出朵永不凋谢的莲。
夜深时,沐荷打开窗,能听见远处公园传来的喷泉声,规律的“哗哗”声像谁在轻轻翻书。她知道,所谓莲花喷泉,从不是座冰冷的建筑。是璞玉的笔、碧玉的胭脂、所有藏在时光里的温柔,借泉水的形状,往新的日子里流淌——就像那朵纸莲花,就算花瓣枯了,根脉也早已扎进土里,等着某天,开出更美的花来。
晨光漫进画室时,第一缕阳光落在纪念牌的拓片上,折射出的光斑在宣纸上拼出朵新的莲,花瓣上的纹路,既有青石板的古朴,又有钢筋的硬朗,像个永远在生长的承诺。沐荷望着那光,忽然明白,所谓美好,不过是让莲心的纯粹与泉水的执着,在时光里永远相守,让刻在石头里的字,变成流动在风里的诗,让百年前的“如泉不息”,终成此刻的“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