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章 君子(1/2)
第049章 君子
一阵晨风穿堂而过, 祝予怀的心绪轻动了动,望向他沉静的瞳底。
卫听澜忽然走近一步,擡起手来, 像是要替他梳理被风吹乱的鬓发。
骤然拉近的距离让祝予怀的心惊诧地一跳,不远处的易鸣看见这一幕, 噌地站起来:“卫——”
卫听澜的手却轻掠过祝予怀的发顶, 只一瞬就收了回来。
易鸣勉强刹住即将脱口的吉祥话。
祝予怀有些恍神地垂下眼, 才见卫听澜收回的手中多了一片被风吹落的竹叶。再擡头时, 正对上他眼中慵懒的笑意。
脑袋里第一时间晃过的念头,无关方才的交谈,而是——这人好像又长高了。
不止长高了,眉目的轮廓也更趋锋锐,衬得那眉眼越发恣意疏朗。
卫听澜将那竹叶捏在指间掸了掸,若无其事地浅笑:“九隅兄怎么呆住了?”
他的神情太过自然, 仿佛替人挡一片叶子只是随手之举。
祝予怀轻飘飘的头脑清醒了些许。
“咳, 忽然有些感慨。”祝予怀笑了, 擡指轻轻比划了一下, “我还记得初见时, 你比我矮了半头。不想如今竟已同我差不多高了。”
卫听澜把玩竹叶的手指微顿,不露声色地稍稍挺直了背:“……是吗?”
祝予怀点点头,由衷地赞叹:“你长得很快。”
卫听澜站得愈发端正,谦虚道:“是你府上伙食太好。”
祝予怀忍俊不禁:“先进屋吧。一会儿厨房就送点心来了。”
两人便一前一后迈上廊阶, 易鸣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半晌,一脸苦大仇深地蹲了下去。
德音颇为老成地拍拍他的肩:“你总这么愁做什么, 卫小郎君又不会跟公子抢吃的。”
易鸣愁得头秃:“他是不会抢吃的,他会直接把公子连人带糕点一块儿端走。”
就他们公子这软和的性子, 到时候跟糕点一起被吃干抹净了,没准还要劝人家“多吃些长得快”。
真愁哇。
德音闻言,却回想起那日他们仨在卫府里飞檐走壁的奇景,乐出了声:“公子喜欢被人端着跑,你防也没用啊。”
易鸣愈发沉痛地抱头叹气。
他想破脑袋都不明白,那一张嘴能气死人的家伙,到底是哪儿好了?
*
屋内药香清浅,书案上堆叠着不少书籍纸笔。
祝予怀落座后随手翻了翻,抽出一沓略显散乱的草稿,执笔誊抄起来。
卫听澜坐在他对面,低着头仔仔细细地擦着自己的剑。
两个人似乎都习惯了这样平淡如水的相处方式,祝予怀心无旁骛地思索什么时,卫听澜就自己给自己找事做,从不出声打搅。
他能做的事也不少。佯装擦剑,佯装看书,佯装品茶,佯装……不经意地看一眼对面的人。
以至于祝予怀每回坐累了起身活动时,看到的都是和自己一样忙碌且充实的卫听澜。
今日却不大一样。
祝予怀誊抄好药方,放下笔活动微酸的胳膊时,就见卫听澜一手攥着绢布,眼睛直直盯着手中的剑发呆。
他迟疑道:“濯青?”
卫听澜一下子回了神,转头望来。
窗外的天光倾泻了一半在他肩头,祝予怀从他乌黑得如同幽潭般的眼瞳中,隐约看见了些不曾见过的情绪。
只一瞬卫听澜又垂下眼帘,心不在焉地重新擦起剑,斟酌着开口:“有件事还没同你说……我打算今夜回府。”
祝予怀一怔:“这么快?”
卫听澜轻点了下头:“我有预感。那些瓦丹细作近日就会有所行动了。”
祝予怀望着他稍显凝重的神色,心底像被什么戳了一下,隐约惶惶不安起来。
尽管早在遮月楼时,他们就已初步分析过幕后之人的意图,推演过此事可能发展的走向,也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但是……
祝予怀看着卫听澜初显锋芒的面庞。
他到底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
*
自那日在遮月楼中,收到侯跃送来的“阳羽营急报”之后,朔西军将在在图南山中再度遇刺一事,几乎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澧京城。
左骁卫才刚剿除“流寇”不久,竟又出了这样的传闻,百姓人人自危,来往商贩宁可绕路也不敢靠近图南山一带,私下里对朝廷剿匪失利一事更是颇有微词。
有刺杀案在前,根本没人留心去探究事情的真假。因此短短几日里,流言愈演愈烈,甚至逐渐转了风向。
有人开始议论朝廷对刺杀一事不作为,是故意冷待朔西劳苦功高的将士,战乱未平就想着鸟尽弓藏了。
易鸣将街头巷尾的传言讲给他们听时,祝予怀便知道,这事是冲着卫听澜来的。
流言的指向性太过明确,处处维护朔西、贬踩朝廷,怎么看都是有人刻意引导。
卫听澜听了只是笑:“这传言骂得还挺动听,句句说到我心坎儿里了。”
幕后之人这法子直白又粗暴,简直是把皇家的脸面撂在地上踩,明安帝哪怕不疑心卫家,心里也难免得留个疙瘩。
卫听澜在祝府短住的这几日里,梳理了手头仅有的线索,对幕后之人的动机作了许多种猜测。
借流言扰乱人心,进一步挑拨澧京和朔西的关系,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但令人不解的,还是那封所谓的“阳羽营急报”。
这耸人听闻的密信,就像是这场骚乱的预告。
“三人成虎。”祝予怀思来想去,只能这样猜测,“一封真假莫辨的信尚可以让人保持理智,但当满城都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任谁心中都会惊疑不定。一旦你冲动之下做出逾矩之事,或私自出城,或拿着密信向禁卫求证、甚至向圣上讨要说法,便很可能落入圈套。”
“若高将军安然无恙,此举就是无理取闹;要真出了事,思及城中过早爆出的流言,圣上恐会疑心这是朔西有意做戏……万一再有人落井下石,你又不能自证,这事就麻烦了。”
卫听澜琢磨一番:“他们未免也太低看我,当我做事不过脑子吗?”
一旁的易鸣听了,顺口就道:“那可不?毕竟你带着几个家将就敢跟瓦丹人莽,这有勇无谋的形象在话本里简直深入人心啊。”
不得不说,还挺有几分道理。
但祝予怀一听“话本”,就忍不住心虚。
他想赶紧把话本这茬糊弄过去,卫听澜却先挑起了眉:“哟,这么说来,易兄还观摩过我的话本呢?”
易鸣当即嗤笑:“你少自作多情!我听人讲过一嘴罢了。”
卫听澜“噢”了一声,意味深长地转眼看向祝予怀。
祝予怀摸不准他这眼神是几个意思,硬着头皮转移话题:“那封密信……”
卫听澜笑了笑,收起了戏谑的表情:“我有个猜测。幕后之人不止想往我身上泼脏水,恐怕还想把别的什么人也一并拉下水,一箭双雕。”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