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3章 异端（2/2）

克制愤怒，李超接着叙述。

当时进来的八个人，三个人因为直白表达对小区委员会的不屑，宣扬外面正常世界，被打上了所谓的“背叛罪”，在小区一周一次的大会上被除以绞刑。

绞刑……

想起当时的场景，李超尽力克制住自己的发软和颤抖，牙齿几乎抖得不成样子。

最令人害怕的，是居民大会上几近狂热的氛围。

所有人，所有在场的人都以一种极其痴狂的眼神注视着高台上绞刑的发生，甚至在犯人挣扎时发出仇恨的怒吼和不屑。

高台上被称为异端的人，和李超一同进入污染被他视作是同伴的人，三个小时前还在和自己一同思考逃出去的人，四肢软趴趴地吊在空中，像是快被风干的腊肉，顺着风左右飘动。

或许不是风吹动尸体，而是李超自己在颤抖摆动。

台下炙热的欢呼声压倒了一起，所有人都在愤怒，都在庆幸。

他们庆幸维护了自己的生活秩序，愤怒有人想打破自己的平静生活。

都在庆祝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死去。

李超站在人群中，不寒而栗。

一只冰冷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惊醒了出神的李超。

“李超，你怎么了？不高兴吗？”

李超看着挤过人群，站在自己面前笑意吟吟的王欣冉，嘴唇颤抖，像是忽然失声。

李超“啊啊”几声。

他想问，你为什么这个表情，为什么和小区的人一个表情，为什么不在意台上的死亡。

三个小时前，我们还在一起哀叹自己的运气，互相打气。

但是现在……

王欣冉站在人群中，身后是暗戳戳投来的审视视线。

王欣冉的身影高大起来，将李超笼罩在自己影子中，依旧笑意吟吟的：“李超，你不想死吧！”

而后拍了拍李超僵硬的脸：“看看你，都高兴坏了。”

“是……是啊！”

李超跟在王欣冉身后，走到了委员中，在委员们高高在上的审视中弯下了腰。

他当然得活着。

他有疼爱自己的父母，会在自己失落时给自己一个拥抱的妹妹，他有一群正当青春，每天的烦恼是吃什么和去哪里打篮球的朋友。

有人在等他回去。

“李超是吧？你觉得异端蔡瑞祥的死值不值得庆祝？”

“当然值得！”

“民乐小区好不好？”

“好，非常好。”

“想不想永远待在民乐小区？”

“想，很想。”

“那就趴下来，学个狗叫吧。”

李超身子僵在原地。

王欣冉的声音在众人说笑中格外明显：“李超，为什么还不动？”

李超呆滞片刻，在委员会中的人的逼视下，双膝一曲，重重跪在地上。

周围是委员会的哄堂大笑，“让我们欢迎民乐小区新的成员——王欣冉委员，以及李超。”

王欣冉站在人群中，神情矜持地点了点头。李超趴在地上，沉默悲鸣。

许丞的手搭在李超颤抖的手上，紧紧握住。谢青玉拿过纸巾，轻轻擦拭掉李超眼眶涌起的泪水。

“……为什么你会成现在这个样子？”叶鸣纠结再三，等李超情绪稍微平复些，才再次开口。

叶扶光的表情似有惊讶，转头看向打破沉默的叶鸣。

“因为我发现……我的记忆在模糊。”那天是平平无奇的一天，李超按照日常来到肉店，开始工作。

一边剁肉，一边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下班后应该去干什么呢？

去吃几串烤串，然后回家睡觉。

还要准备在大会上发言，发言稿的主题是“民乐小区的幸福生活日常”。

直到他不小心剁到了自己的手。

伤口处没有鲜血，露出里面白色的塑料的内里。

李超用手指戳了戳，果然不出意外，里面的白色内里是软的。

不对……

人是这样的吗？

不对，他什么时候有的工作？

他记得，晚上自己应该在想什么时候去打篮球，或者玩什么游戏。

自己住的地方应该是叫丽城佳园，里面没有公园，但是有一个每天都会朝自己要零花钱的妹妹。

每次一番打闹后，心悦诚服地给出自己的零花钱，然后自己沦落为乞丐。

他有爸爸妈妈，有妹妹，有朋友的。

李超后怕不已，泪流满面。

他开始写日记，开始一遍又一遍回想自己之前的生活，开始和信得过的人一遍一遍重复自己的记忆。

他不能忘记！

“白色内里？可你有血肉。”

叶扶光接过主导权。

李超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是在我记忆越来越清晰之后，我才发现我又恢复正常了。”

听到这的叶鸣和叶扶光同时擡了擡眉头。

“为什么被抓到了？”

“可能有人觉得我是异端吧。”

李超释然地扯出一个笑，“我不知道，还有几个人记得之前没有被污染影响之前的现实世界了。那个很烂，但我热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