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红绣鞋(2/2)
江昌听完,嗐了声,“我家婆娘还给我提过这一嘴呢,也是为着巧云想,你倒说说,你心里边儿是咋想的?”
江顺嘶嘶抽了口气,“跟你我不说虚的,我现在对男女这事儿看得淡。自打巧云她娘跟人跑了我就不想再找了,倒不是说对她有多深的情分,只是觉得没意思。只想着把巧云盼大,给她寻个好婆家也就是了。”
这一点他们兄弟俩是天壤之别。一个是过分热衷,年轻时见谁都想勾搭。一个是过分冷淡,觉着找不找都能过,最好是不找,省心。
“那你愁个啥呢,不想找就不找呗,谁还能硬把媳妇儿塞到你被窝不成?”江昌笑他这幅扭捏样。
江顺啧了声,“你看你,听话就不过细,我这不是想着巧云么!她独个儿撑家不容易,再说我要是娶了,她亲事也好说些。”
为着这个考虑,他心里那杆秤是偏向再娶一个。
江昌却说了句让人意想不到的话,“你咋就知道再娶个就能立起来呢?要是这新娶的性子太强了,家里又是能安宁的?”
江顺一愣。也是哦,为着娶了后娘家里不和的,他也见得不少,咋没想到这茬呢。还是薛媒婆那嘴太巧,险些给他说昏头了。
江昌:“说来说去还得讲究个缘分,常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要真有心,就好好寻摸个实心可靠的,要是寻不着这心思自然也就打消了。”
这话说的是啊,光纠结有啥用,眼前的路看不清,往前走一步不就看清了嘛!
江顺脸上总算有了笑容,“你打小脑瓜子就比我灵,主意就是比我多。”
他这真心实意的夸奖反倒把江昌说得脸上挂不住了,往他胳膊上呼了一巴掌,“一把年纪了还贫嘴!”
江顺咧着嘴呵呵笑。
“对了,薛媒婆给你提的女人是哪个?”江昌问。
江顺道:“芦花沟的林氏,原先也是咱们村儿的。年龄倒不算很大,比我小两岁。自己不能生,男人死了,现今一人过活。”
“啊......她啊,是不是叫个林凤英,下眼皮那儿有颗痣的?”江昌问。
江顺又不注重长相,哪晓得这个,“有没有痣我不晓得,薛媒婆说是叫林凤英。”
“你知道她?”他扭头问他堂兄。
其实他这话问得傻,只要是跟他们年纪相仿的妇人,江昌哪个不晓得?
他还记得年轻时跟这林氏说过几回话。明明他也没说什么,她回回都把脸臊得通红。再后来她嫁了人,他也就不晓得了。
“以前瞧着是个本分的,可一晃也隔二十年了,现在却不好说。”江昌道。
江顺脑子里灵光一闪,说:“你惯来在这种事情上上道,不如就托你给我打听打听吧,旁的人我也信不过。要真是个好的,管她能不能生都好说,我这把年纪,也不想再要了,就当给巧云找个帮手。”他说完越发觉得这个点子好。
“依我看,再给你生个小的才好呢!过两年我都抱孙了你还在盼小的,哈哈哈哈......”
两个男人在一起难免说些荤话,你来我去的逗得可乐。说笑过后,江昌把这包打听的事儿给应了。
说过这茬,江顺心情也开阔了,两人又断断续续说些庄稼上的事儿,直到中午,江昌在这儿吃过午饭才回去。
薛媒婆从江家回去,老远就看见那王婆子站在自家门口,手里挎着个小竹蓝儿跟个陀螺似的在门口转来转去,一瞧就是等她的。
薛媒婆本不想搭理她,可也没在外头赶人的道理,毕竟做媒婆这行轻易不能把脸撕破了。她走到门前儿,故意咳了声。
王婆子听到动静扭头看,笑容一下就贴满了脸,“外头稀歪歪的,姐姐这是去哪儿了?”
薛媒婆态度不冷不热的,“不过是在近跟前儿转转罢了。”
随即打叠起一点假客气,“王妹子咋不进屋去?我记得走前家里有人的。”
薛媒婆家里人口不少。两口子生有四个儿女,大儿子才娶亲一年,二闺女去年出嫁了,三儿子现今十四岁,四女儿才十二。
王婆子刚来时见门虚掩着,叫了两声,许是雨声大,里头没人应声。她推门进去又准备叫人,就听正房里传来男人打鼾的声音,噗鼾扯得震天响,想来是薛媒婆男人。下雨天没事儿做,男人可不就只能睡大觉么。
她就想着找别个问问薛媒婆在不在家,结果就听见东厢房传来男女调笑的声音,偶尔还有一两声低吟,显然是在做那羞事,只把王婆子老脸臊得通红,赶忙到了外头来等。
薛媒婆大儿子成亲日浅,夫妻俩蜜里调油似的,雨天两人窝在房里可不就容易擦枪走火么。至于她三儿子跟小女儿,正是活泼的年纪,家里哪呆得住,早跑出去找相熟的伙伴玩去了。下雨天正是抓子、猜枚的好时候。
见她问,王婆子面上闪过一阵尴尬,只说是以为家里没人,便没进去。
薛媒婆推开门,把她让进堂屋,两人坐下说话。
薛媒婆拿了条半干的巾子掸裤腿儿上的泥点子,“这大雨天的,王妹子这么远跑过来做什么,也不怕摔着。”
王婆子把手头的篮儿放在脚边,接话道,“还不是为着我儿那冤家。也不知姐姐气消了没有?肯不肯费心再帮我一遭。”
薛媒婆听明白了,还是为着讨张大户的孙女来的,“唉,啥气不气的,实在是你们做事不厚道,让我在中间难做。”
“是是是,还望姐姐宽宏大量,原谅一回。”王婆子打开竹篮儿上搭的粗布,从里头拿出双石榴红的光面儿绣鞋来。
这绣鞋实在光鲜,甭管是花色还是绣活,都亮眼得很。
王婆子把捧给薛媒婆,“怕姐姐瞧不上我的手艺,这鞋是我专门托人做的。姐姐平日说媒要走乡串户,这鞋是最用得着的,可一定要收下啊。”
薛媒婆接过来翻看,鞋底儿厚实,针脚细密,花样儿颜色也喜气,这这份礼倒是送到她心坎上了。她自来就爱个涂脂抹粉、穿衣打扮,在外头行走起来才体面,这双绣鞋要是喜日子穿着倒合适。
王婆子见她脸色转缓,做出一副可怜样子道:“这儿女都是债,爹娘就是当牛做马也得还呐,姐姐就看在大家都是生儿养女的份上,再帮我一遭吧!”
薛媒婆收下了些,语气热了几分,“谁说不是呢,难为你一片为儿的心。”
她这话算是应下了。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那张大户家啥样你也晓得,可不比寻常庄户人家,他家的女子不是那么好娶的,我也不能给你打包票说这事儿准成,只能去尽力试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