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103(2/2)
何腾视若无睹,言辞流利地阐述:“微臣找到几名乞丐,他们声称曾亲眼目睹事发当夜,兵部郎中陶正青夜间策马,中途无故坠马,而后有数名黑衣人现身,将其带走。”
“微臣大胆猜测,正是这群黑衣人将坠马晕厥的陶正青安置在大元余孽的藏身之所。”
冯文君嗤笑:“街头乞丐最是狡猾,他们的话怎么能信?”
“更何况,他们若是亲眼目睹,何大人口中的黑衣人为何没有杀人灭口?”
何腾不疾不徐:“只因事发时,这几人藏身街边的窝棚之中。”
冯文君还要反驳,何腾截去他的话头:“此外,微臣还抓到了搜查陶府当日,躲在茅厕里侥幸逃脱的管家陈虎。”
“微臣派人审了陈虎一天一夜,终于在今早撬开他的嘴。”
兴平帝从一开始就知道陶府的管家趁乱逃逸,闻言问道:“哦?这陈虎都招了些什么?”
何腾扬声道:“启禀陛下,真正通敌叛国的,并非陶正青和陶毅,而是这陈虎。”
“又或者说,陈虎从一开始,就是大元余孽。”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什么?陶府的管家居然是大元余孽?”
“这么说来,陶大将军父子是冤枉的喽?”
冯文君低头不语,任谁也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何腾继续说:“元军忌惮陶毅,便让陈虎扮作伤兵接近陶毅,与趁机行刺。谁料元军兵败如山倒,新朝建立,陈虎只好暂时蛰伏起来,留在陶府做管家。”
“不久前,有人联系上陈虎,让他将书信放入陶毅书房的暗格里。”
此时此刻,不知兴平帝心里是愤怒更多,还是失望更多。
愤怒大元余孽的肆t无忌惮,失望陶毅就这样清白脱罪。
兴平帝拍案而起,怒喝:“大元余孽复国之心不死,屡次与朕作对,还敢设计陷害朕的大将,简直岂有此理!朕不将他们千刀万剐,难消心头之恨!”
百官下跪,齐声道:“陛下息怒。”
“陛下,微臣还有事起奏。”
兴平帝看向何腾,坐回龙椅上:“何爱卿,你继续。”
“陈虎除了坦白大元余孽的身份,还供出一人。”
“何人?”
何腾顿了顿,丢下一枚炸弹,将整个金銮殿夷为平地。
“齐王。”
金銮殿上炸开了锅。
“莫不是我听错了?何大人他说的可是齐王?”
“你没听错。”
“何大人为何说‘供出’?莫非......”
文王身旁,皇三子齐王正津津有味地看热闹。
听到自己的封号,他先是一愣,紧接着魂飞胆裂。
一擡头,对上兴平帝冷厉的双眼。
齐王小腿一颤,软脚虾一般跪下,抖如糠筛,声音也颤抖不止:“父、父皇明鉴,儿臣身为大商皇子,怎么会跟大元余孽扯上关系?”
“何大人,你是不是说错了?”
“这是污蔑!”
“父皇,还请您明察啊!”
兴平帝不理会齐王声嘶力竭的辩白,只问何腾:“齐王如何?”
何腾:“陈虎说,事发前他根据大元余孽给他的地址一路找过去,在那里看到了齐王。”
齐王拼命摇头,眼里有震惊,有愤怒,唯独没有心虚和惊惶:“这不可能!那一定不是我,这是污蔑!是赤.裸.裸的污蔑!”
何腾充耳不闻:“齐王与大元余孽相谈甚欢,还收下大元余孽相赠的美人。”
说着,他向齐王拱手:“请恕微臣逾矩,派人暗访齐王府,发现府中确有一位名为香莲的妾室。此女半月前入府,完全符合陈虎对那位美人的描述。”
“香莲?”齐王一怔,忽然意识到什么,触电般转头,飞快看了眼文王,匍匐在地,对着兴平帝磕头如捣蒜,“儿臣冤枉,还请父皇明察,那香莲确实是半月前入府,但并非是......”
“够了!”
兴平帝厉喝,不听齐王的哭求。
这时,何腾呈上一物:“此乃微臣从陈虎身上搜出,陈虎说,他本欲在外面躲上几日,然后带着此物前去寻求齐王的庇护,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还未找上齐王,就被微臣拿下。”
何腾高举双手,所有人都看见,他掌心是一枚玉佩。
有离得近的官员,掩嘴惊呼:“这玉佩上刻着‘齐’字!”
众人定睛看去,那玉佩可不正是当年兴平帝大封皇子,赐给除太子以外三位皇子的玉佩。
白玉青穗,上面刻着相对应的封号。
齐王如遭当头一棒,半晌才回过神,歇斯底里地高喊:“父皇,这枚玉佩儿臣早在两月前便遗失了,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陷害啊父皇!”
然而人证物证俱在,兴平帝怒火中烧,此时此刻什么话也听不进去。
“来人!”
禁军入内。
“齐王商承光通敌叛国,着褫夺爵位,贬为庶民,赐鸩酒一杯,不得入皇陵!”
齐王如遭雷劈,口中大呼冤枉,可还是被禁军拖下去。
一杯鸩酒下肚,当场气绝身亡。
“陶毅、陶正青无罪,即日释放归家。”
与陶氏交好的官员心中一喜。
“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与陶氏交好的官员一颗心提到半空。
“陶毅因一时疏忽,让大元余孽有机可乘,着褫夺兵权,归家反省。”
“陶正青身为武官,却遭到大元余孽的算计,属实不该,着降为六品主事。”
此言一出,引得无数人皱眉。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退朝——”
兴平帝离去,百官鱼贯而出。
“陶大将军父子本是受害者,为何还要受罚?”
“多半是因为......”说话之人努嘴,示意东方,低声道,“自从煜王兵败,近两年以来,陛下和那位的关系越发紧张。”
“尤其是今年,陛下交给太子的差事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反而重用起齐王、文王还有惠王。”
“唉,自古以来储君难为,这话果真不假。”
“齐王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做什么不好,居然勾结大元余孽。”
“为了那个位置,当真是不择手段啊。”
何腾拾级而下,听着同僚的窃窃私语,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何大人。”
清润的嗓音打断何腾的沉思,他擡头看去,发现面前站着乔钰,而他不知何时将同僚远远甩在身后。
何腾面色微缓,郑重其事地拱手:“多谢了。”
乔钰身着浅绿色官袍,身后树木郁郁葱葱,衬得他面如冠玉,俊美无俦。
乔钰笑着道:“能为何大人分忧,是下官的荣幸。”
何腾顿了顿,告知他审讯结果,和早朝上发生的事情:“我总觉得这件事太过顺利了。”
陈虎招供后,他便匆匆赶来上朝,一心想要还陶氏一个清白。
现在冷静下来,越想越不对劲。
何腾回想起齐王愤怒和仇恨的表情。
他在愤怒什么?
又在恨着谁?
“你说......齐王会不会和陶家父子一样,是被诬陷的?”
秦永秦进找到陈虎之后,当场便亲切问候了他,自然知道陈虎的供词有猫腻。
但是乔钰什么也没做,而是作壁上观,冷眼看着这场闹剧发生。
以兴平帝的多疑易怒,得知齐王通敌叛国,定不会放过他。
不知手刃亲子的感觉如何?
至于齐王这个倒霉蛋,他和煜王乃是一丘之貉,草菅人命,罪行累累,乔钰此举算是替天行道了。
乔钰心思流转,轻描淡写说道:“就算是被诬陷的,齐王已死,人死不得复生,那位也已经将这桩案子盖棺定论,你我又能如何?”
何腾轻叹:“若罪行属实便也罢了,如若不然......”
乔钰心说自然不属实,齐王注定要含冤而死,面上不显,好意提醒道:“下官以为,大人最好尽快派人前往刑部大牢,是不是诬陷,自见分晓。”
何腾脸色微变,同乔钰拱了拱手,大步流星地赶往刑部大牢。
刚走到刑部大牢门口,何腾听见有狱卒高呼:“不好了,陈虎撞墙自尽了!”
......
另一边,兴平帝回到御书房。
冷静下来之后,他也意识到陈虎供词的可疑之处。
兴平帝召来禁军副统领:“姜密,你去刑部大牢一趟,亲自审讯陈虎,朕倒要看看,他究竟是人是鬼!”
姜密领命而去,很快又回来了。
兴平帝疑惑:“这么快?”
姜密下跪:“回陛下,微臣赶到刑部大牢时,陈虎已经撞墙而亡。”
兴平帝腾地起身,失声质问:“你说什么?”
姜密又重复一遍。
火光电石间,兴平帝意识到什么,目眦欲裂。
有人借他之手,让他亲手杀了齐王!
纵使齐王是徐美人所出,纵使兴平帝恨极了徐氏和徐美人,但无论如何,齐王都是他的血脉,他的亲生儿子。
一如当年煜王兵败,兴平帝赐下鸩酒。
虽父子恩断义绝,却不影响兴平帝在得知煜王中毒身亡后的心如刀割。
如果齐王真的是被诬陷的......
那他岂不是亲手毒杀了他清白无罪的儿子?
兴平帝心头气血翻涌,只觉喉头一阵腥甜,当场呕出一大口血。
“陛下!”
-
兴平帝昏迷了整整三日。
其他人或许不知内情,但是乔钰确定以及肯定,老家伙已经知道自己错杀亲子,承受不住打击才会吐血晕厥。
其实可疑之人也就那么几个。
大元余孽,太子,文王,惠王。
首先排除太子,剩下三个都很可疑。
拉太子下马失败,便只能退而求其次,除掉齐王。
于大元余孽而言,大商皇子相争,引发朝堂动荡,他们就可以趁虚而入。
于文王和惠王而言,除去齐王,他们便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不过若是后者,那就非常引人深思了。
大商皇子勾结大元余孽......
兴平帝要是知道,怕是要气得死过去又活过来。
秦永听了自家公子的分析,颇为不解:“文王与齐王一母同胞,便是为了夺嫡,也不会痛下杀手吧?”
乔钰摇头轻笑:“自古以来,为了争夺皇位,兄弟阋墙,自相残杀都是最正常不过的操作。一母同胞算什么,有皇位重要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秦永哑口无言。
秦进低头偷笑。
秦永翻了个白眼。
乔钰权当没看见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悠悠然呷一口茶。
“公子,是否要查出幕后之人?”
“没错,万一他对东宫下手,真t是防不胜防。”
乔钰正欲开口,于祥过来:“公子,有客来访。”
乔钰擡眸望去,那由远及近的年轻男子,即便乔装改扮过了,他还是一眼认出来人是商承策。
“梁大哥。”
“钰弟。”
双秦自觉退下,书房里只剩乔钰和商承策。
乔钰问:“梁大哥尚在禁足之中,此番冒险前来,所为何事?”
商承策面色沉凝:“不久前我得到消息,父皇打算在夏狩之后废太子,废亲王。”
乔钰微不可查地挑了下眉。
老家伙真能折腾啊。
“以前我总想着顺其自然,想着名正言顺地登基,现在......”商承策苦笑,“我等不起了。”
言罢,商承策向乔钰深深作揖:“还请钰弟助我。”
其实在今日之前,乔钰就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而今东风已至,兴平帝疑心他的儿子们,商承策被逼上绝路。
是时候屠龙了。
乔钰扶起商承策,施施然回礼,嗓音温雅,又暗含兴奋。
“微臣愿为殿下驱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