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0章 090(2/2)
“祝老爷,今日令郎出狱了吧?”
“令郎遭此大劫,祝老爷可要让他好生将养。令郎虽年轻力壮,但是十日牢狱之灾也不是闹着玩的,狱中阴冷,夜间尤甚,很容易留下病根。”
祝卓诚:“......”
你们家住海边的不成,管这么宽?
祝卓诚按捺住将酒泼到对方脸上的冲动,皮笑肉不笑:“诸位放心,祝某会请大夫为犬子好好调养的。”
五十万两让祝氏元气大伤,又因水泥一事名声有损,真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连这些个小商小贩都敢踩他一脚。
祝卓诚听着王通判讲述所谓的“官商合办”,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可他们是不是忘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祝氏的落魄只是一时。
有徐氏和矿山,复兴不过是时间问题。
终有一日,祝氏要成为皇商,将荣氏踩在脚下,成为天下第一富!
“......有关官商合办的情况,大致就是这些,诸位还有什么疑问吗?”王通判结束讲解,“本官定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席间众人窃窃低语。
商贾同左右交谈,分享彼此的意见和看法。
“大人,按照您的说法,石灰厂一年的盈利,朝廷占七分,商贾占三分,草民捐银五万两,所得盈利是否从以上的三分盈利中分割?”
“没错。”
“大人,您说每家都可出一人参与石灰厂的管理,若是有人监守自盗,贪污受贿,甚至是对外泄露水泥制法,又该如何处置?”
“官府会成立专门的监察部门,以上情况一经发现,轻则褫夺职权,重则牢狱之灾,牵连族人,至于您所说的水泥制法泄露......”王通判顿了顿,“知府大人为大家准备了保密协议,凡是违背协议之人,除罚款十万两白银,还将徒三十年。”
罚款十万?
徒三十年?
众人嘴角抽搐,乔钰这厮真够狠的。
个别别有用心的商贾讪笑:“罚银十万......是不是太过火了些?”
王通判面带微笑:“只要严守秘密,就可以省下十万两白银,稳赚不赔的买卖,何乐而不为?”
商贾们:“......”
接下来,他们又针对官商合办提出诸多问题。
问题极具专业性,且非常刁钻,幸好王通判早有准备,否则真被他们问住了。
答疑环节结束,王通判回到座位上,抹去额头的虚汗,长吐一口浊气:“累死了。”
气还没喘匀,侍者将一杯酒放到他面前。
王通判不明所以,向侍者投去疑惑的眼神:“这是?”
侍者出言解释:“知府大人亲手斟的酒,特让奴才给您送来,还让奴才转告您,王大人辛苦了,喝杯酒解解乏。”
短暂的愣怔后,王通判嘴角咧到耳朵根,向乔钰拱手称谢,一杯酒下肚,顿觉神清气爽。
王通判捏着酒杯,小声咕哝:“我好像明白......”
明白高大人为何每次气得跳脚,却还是任劳任怨,老老实实接手差事。
原因无他,知府大人深谙恩威并施的道理,先是给予你沉重一击,再三言两语将你夸得飘飘然,分不清东南西北。
精神层面得到满足,自然愿意为知府大人冲锋陷阵。
王通判忽而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偷瞄乔钰,迅速低头:“乖乖,我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知府大人他......细思极恐!细思极恐啊!
王通判夹紧刚翘起来的尾巴,决意誓死守住知府大人真面目的秘密。
......
宴席持续了三个时辰之久。
除了半个时辰的讲解和答疑环节,剩余两个半时辰则是考虑是否投资石灰厂,以及签订协议。
除了十来位谨慎过头的商贾,其他人都同意将本该捐给国库的银子投入到石灰厂。
一件好处和两件好处,这个账他们还是会算的。
而这一切,都在乔钰的意料之中。
“本官方才算了下,在座四十二人,共投资八十七万两白银,根据官商的七三分成,诸位每年的分成则是......”
乔钰侃侃而谈,流畅无误地报出一连串数字,直听得底下人目瞪口呆。
“这这这这是心算?”
“所以知府大人算对了吗?”
“我的是对的。”
“恐怖如斯!”
林同知和曲通判对视一眼,不自觉昂首挺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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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钰说完,呷一口酒:“诸位若是没有疑问了,就可以在投资协议上t签字画押。”
“协议一式两份,诸位在两份协议上签字画押,上交后再由本官代表官府签字画押,五日之后,诸位将收到属于你们的那份协议。”
“请务必将协议保存好,它是年底支取盈利时的证明。”
王通判将投资协议分发下去。
商贾们确认无误,干脆利落地签字画押。
八十四份协议到手,大商首个官商合办的产业——池州石灰厂正式创立。
-
十一月十八,官府张贴出一则告示。
告示上红纸黑字,明明白白写着“石灰厂招工”。
石灰厂首次招工,不仅招收男工,还招收少量女工。
男工的年龄限制在十六到四十五岁,身体康健,不可有传染性疾病。
女工的年龄限制在二十到四十五岁,身体康健,不得有传染性疾病,负责石灰厂全体工人的饭食,顺便做一些轻巧的活计。
告示引来全城百姓围观。
衙役立在告示旁边,放声朗读告示的内容。
“招收男工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招收女工?”
“你个呆子,有些人家男人不顶用,自然要女人顶上。”
“那为什么男工十六岁到四十五岁,女工却是二十岁到四十五岁?”
“二十岁以下的女子好些尚未嫁人的,难道你就放心自家姑娘到男人扎堆的石灰厂干活儿?”
答案不言而喻。
“天爷啊,男工女工的月俸居然有四百文钱!”
“我以前累死累活,手上磨得全是血泡,一个月也就三百文。”
“除了月俸,石灰厂还免费提供午饭,夏季有绿豆汤,冬季有姜汤。”
“乖乖,这待遇......我要是能选上,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换!”
张大媳妇听衙役读完一遍告示,狠狠心动了,退出人群直往家跑。
“桂姐儿!桂姐儿!”
张大媳妇的闺女,桂姐儿正坐在朝阳的屋子里绣手帕。
听到她娘的声音,桂姐儿探出头:“娘,您叫我作甚?”
张大媳妇笑眯眯地进门,将石灰厂招工的事儿告诉闺女:“桂姐儿,你说娘去试试咋样?”
三十八岁,身体康健,无传染性疾病。
可不正符合石灰厂的招工标准!
桂姐儿拿着绣绷的手收紧,抿紧嘴唇,涣散的眼神落在虚空,复又聚焦,手指头摩挲着手帕上的荷花,轻声问:“娘,我......我也想去试一试。”
张大媳妇愣了下,小心翼翼地问:“桂姐儿,石灰厂里男人多,你......”
桂姐儿深吸一口气,嗓音清脆,又莫名沉重:“总要适应的,不是吗?娘,我不能一辈子都在家里。”
张大媳妇鼻子一酸,眼泪啪嗒流下来。
两年前,桂姐儿被进城的屠家寨水匪掳到岛上,关在地窖里,直到今年二月,知府大人带兵剿匪,桂姐儿才被救出来,和他们一家团聚。
张家人不曾过问桂姐儿在屠家寨的遭遇,但是从桂姐儿灰暗麻木的眼神,形销骨立的身体,对父亲张大还有两个兄长的抵触、恐惧,他们或多或少可以猜到一些。
回到家的几个月里,除了举家搬到府城,桂姐儿一次都没出过门。
为了给家里人减轻负担,桂姐儿每天做绣活,请两个嫂子代为转卖。
桂姐儿说,她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快活似神仙。
但是知女莫若母,张大媳妇晓得,桂姐儿其实心里并不开心。
这些日子里,张大媳妇一直提心吊胆,只要闲下来,就陪在桂姐儿身边,生怕她想不开,有个三长两短。
谁承想,今日桂姐儿竟提出这个要求。
“娘,我如今二十有一,符合石灰厂的招工条件。我又不打算嫁人,报名时就说我死了男人。”桂姐儿放下绣绷,“在石灰厂做饭,顺便做些轻巧的活计,比整天做绣活轻松多了,不是吗?”
张大媳妇又想哭了:“你若是想去,那就去吧。”
桂姐儿笑了,用力点头:“好,谢谢娘。”
......
十一月二十五,石灰厂建成。
乔钰携府衙官员到场。
“知府大人,林大人,曲大人,高大人......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高同知笑着迎上来,经过多日的风吹日晒,他黑瘦了不少,眼睛却很亮,充满喜悦。
看来高大人十分享受在城郊的日子,日后类似的差事就交给他好了。
乔钰眼角眉梢挂着笑,如沐春风般和煦,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高同知正与同僚寒暄,忽觉后背一凉,警惕地四下张望。
他什么也没发现,但是那种被人算计的不祥预感如同跗骨之蛆,实在是难受极了。
高同知摸了下胳膊,抚去上面的鸡皮疙瘩,看向知府大人。
知府大人眼里盛着笑,像是狡猾的狐貍在思考如何算计人。
高同知警铃大作,原来方才的危机感不是错觉。
知府大人他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高同知心乱如麻,勉强维持镇定:“大人,只等您点燃爆竹,便可挂上牌匾。”
“好。”
乔钰应声,用火折子点燃爆竹。
衙役登高,将写有“池州石灰厂”的牌匾高挂在门头上。
爆竹声喧嚣热烈,散发出的光亮与朱红色牌匾交相辉映。
石灰厂周遭,一片人山人海中,爆发出响亮的喝彩声。
乔钰正过头,扬声道:“即日起,池州石灰厂正式建成,诸位可自行前往报名点。”
“好!”
“冲啊!”
知府大人一声令下,前来报名的百姓一窝蜂涌向石灰厂大门左边的报名点。
“哎呀,你拽我作甚?”
“别扯我头发!”
男工在左,女工在右。
但是所有人混作一团,扯头发、踩鞋子、拽衣裳......为了给竞争者拖后腿,使出浑身解数,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高同知看得眼皮狂跳,站到石头上振臂高呼。
“不要挤不要抢,慢慢来!”
“莫要拉扯踩踏,当心受伤!”
“我说你们几个,怎么还动上嘴了?”
“不准动手动脚,不准咬人!”
在高同知锲而不舍的喝止声中,混乱的场面总算恢复秩序。
但也只是稍微好了一点。
张大媳妇护着桂姐儿往前,板脸瞪眼,像只护崽子的母老虎。
“挤什么挤?”
“让让,都让让!”
“跑什么跑,急着去投胎呐?”
张大媳妇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忽然瞧见一张熟悉的人脸。
“呦,这不是王二婶子?你当初口口声声说不稀罕水泥,怎么也来石灰厂报名?”
张大媳妇是个大嗓门,这一声引来无数人侧目。
“这人我认得,还有那边几个,当初清池大街铺设水泥路,就数他们骂得最凶。”
“不稀罕水泥还来报名?滚滚滚,赶紧滚!”
被点名的几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王二婶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好面子,梗着脖子说:“我是说过不稀罕水泥,可又没说不来做工......”
张大媳妇啐了她一口:“你当时可说了,但凡碰水泥一下,你就是狗,包括那几个,也都说了类似的话。”
“既是来石灰厂做工,怎么可能不碰水泥?你当我们是傻子不成?”
“好个不要脸的,脸皮可真厚!说知府大人的不是,还想来石灰厂做工挣钱,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滚!给我滚!”
“不许来石灰厂做工,这里不欢迎你们!”
众人步步紧逼,吓得王二婶子等人连连后退。
“汪汪汪!”
忽然,人群中传出几声狗叫。
循声望去,竟是被驱赶的人之一。
张大媳妇傻了眼:“你这是干啥呢?”
中年男子因羞耻脸色涨红,生怕旁人听不见,又硬着头皮叫了几声:“汪汪汪!”
叫完之后,搓着衣角问:“这下我可以报名了吗?”
百姓们何时见过这等操作,和张大媳妇一样傻了眼。
王二婶子几人却是灵机一动,为了一个月四百文钱,算是豁出去了,眼一闭嘴一张——
“汪汪汪!”
“汪汪汪!”
“汪汪汪!”
一时间,石灰厂外狗叫声此起彼伏。
如同滚滚惊雷,劈得众人呆若木鸡,魂飞天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