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2)
第21章
许小真在周延离开的第一个月, 挖掉了自己的腺体,在四区那些好心的oga打来电话催促的时候,感谢并告知了他们真相, 对方大骂一顿, 将他彻底拉黑。
周延离开的第一个半月, 许小真去学校领录取通知书和成绩单, 发现自己的成绩被一个从未听过的名字占了, 而他只有区区一百五十分。
学校的老师搓着指甲,轻蔑看他:“你就是告到哪儿都没用,知道吧?人家的学籍在六区, 还是个alpha, 你说你啊, 好好的oga不做, 非得挖了腺体做什么beta,你要是不挖,谁敢占你的成绩啊?”
她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在许小真身上, 好像他的成绩被替换, 仅仅是因为自己的不上心,自作自受。
听声音, 许小真认出她是当初给自己打电话催他去考试的老师。
许小真再次确信,任何对他所释放的善意, 都有算计的风险。
他心中沉寂的愤怒、屈辱再次升腾, 大闹一场后被赶了出去。
许小真闹也闹过了,上诉也上诉过,都没用, 一直到开学季,人家高高兴兴去帝国大学上了学, 他的事儿一点儿音讯都没有。
公平和正义,从来不会发生在底层beta身上。
我们最好拥有一些品格——黄牛一样的忍耐,狗一样的谄媚,兔子一样的胆小,鱼一样的记忆。生活痛苦的印记才不会过度深刻的烙在身上。
像周延说的一样,想要靠学习逆天改命,真是可笑。
许小真没放弃,转头报了另一个学校复读,一边上学一边重操旧业,捡垃圾,然后等着生下孩子。
周延离开的第三个月半,当年十一月中,他早产,也难产了,孩子才七个月,生下来小小红红的一团,比猫都小,让人不敢碰,好像轻轻挨一下,就能让这个小家伙断胳膊断腿,是个女儿,蹬着腿,许小真看一眼就昏了过去,醒来之后被告知孩子生下来就是死的。
生产是在就近的医院,原纳纳送他来的,他红着眼眶,期期艾艾,把一缕柔软的胎发放进许小真手中:“节哀,孩子已经埋了。”
许小真倚在床头,表情极冷,极平静,像一潭无波的死水。
良久,才闭上眼睛,死死攥紧胎发,掐得掌心血肉模糊。
他想,怎么死的不是他呢?
短短三个月,只是从秋季到冬季季。
许小真失去了爱人,前途,亲人。他这一生所能失去的,都在这个秋天尽数失去了。
原纳纳怕他像周延死的时候一样寻死觅活,把所有能收起来的尖锐物品都收了起来,残忍说:“真真,孩子活下来也养不大,才七个月,那么弱,医生说要一直住在保温箱,还要输血,好多听都没听过名字的针,一天一万,十八区救不了,还得往上送,最少四个月,你有钱吗?你瘦得连奶都没有,怎么养她?”
许小真躺在床上,攥着胎发,脸埋在臂弯之间,不知道是不是哭了。
他失去周延的时候,恨自己拖累了周延,一心求死。
在想办法留下孩子的时候,他恨陈奕松,恨他和陈奕松之间权力的不对等,为什么被霸凌者不能反抗,为什么他要因为陈奕松的恶而经历这一切。
在录取名额被占的时候,他可恨的人更多了,恨占了他成绩的人,恨暗箱操作的老师,恨那些特权者,恨自己的弱小。
现在,他疲惫不堪,想死,恨意却闷在胸腔里不上不下出不来,让他死了也会化成一只最凄厉的厉鬼。他在这一秒钟里想过一万种可能,如果陈奕松不像一个疯狗见人就咬,如果周延活着,如果他的名额没有被顶替。
许留是不是就能留下来?
许小真有冤屈,许小真闭不上眼。
房间里没有利器,他用指甲一下一下划在手腕上,划破,出血,再换个位置划。
原纳纳也很忙,不能时时刻刻跟在许小真身边,只能偶尔来看看他。
河里钓上来两条小鲫鱼,给原索索炖汤补脑子的,原纳纳忍痛分了一碗,钳下来一条鱼尾巴,给许小真送过去。
他随时做好进门看到许小真尸体的准备。
没想到这次进门,许小真不仅没有半死不活躺在床上,甚至已经穿好衣服,收拾书包准备去学校了。
原纳纳惊呆了,许小真瞥到他手里的汤:“给我的?谢谢了,但我赶时间,你自己喝吧。”
说罢,他把背包甩到身上,出门去了。
他藏在手腕下密密麻麻的伤痕流血,结痂,裂开,再结痂,留下一道道浅粉色疤痕。
爱让人软弱,恨让人坚强。
周延死去的第一年零一个月,许小真第二次高考的成绩又被人顶替了。
他闹了,还是没有用,去年发生过的事情再次重现。
他想起云星学姐。
许小真在刚上高中的时候,不是一个朋友都没有,相反,他勤奋上进,学习好,活泼开朗,迅速和几个高年级的同学打成一片,他们都是和许小真一样,怀揣着梦想,希望能凭借努力学习考出十八区。
云星学姐就是其中之一,她很照顾许小真,为人善良,性格温柔,许小真有什么烦恼也会和她倾诉,甚至他想过将来要是能找个像云星学姐这样温柔的妻子就好了。
后来她参加高考失利,据说是因为紧张发挥失常,只有平时三分之一的分数。
许小真鼓励她,复读一年再试一次。
云星第二年分数依旧不理想,拒绝再复读,说了一些丧气话,说她这辈子都考不上。
许小真大为恼怒,觉得学姐轻易背叛了理想,再也没有和她联系过,他也不知道云星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两次分数被顶替后,许小真被推向云星曾经的位置上。
她说这辈子都考不上,不是对自己能力的质疑,而是知道了,无论考几次,考出多高的分数,只是给他人做嫁衣裳。
许小真找到当年云星的电话,不知道是否还能接通,拨过去,片刻之后,一道温柔的女声传来:“喂?”
“学姐,”许小真轻轻唤她,说,“对不起。”
云星愣了愣,似乎想到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无法安慰,生在十八区,是每一个beta的悲哀:“小真,我们见一面吧。”
云星正在一家便利店做理货员,比三年前最后一面见的时候憔悴了许多。
但云星更吃惊许小真的变化,短短几年,意气风发的少年变得形容枯槁,心如木石,她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
两个人在河边,说了很多话,云星说:“小真,有时候要接受现实,没有办法的,人总要生活的,对不对?”
许小真答非所问:“学姐,我以前总在想,十八区那么多beta,没有一个能考上帝国大学吗?我们天生就比别的区的人笨吗?还是beta天生不如oga和alpha?永远要成为他们的踏脚石?”
他当过oga,现在是个beta,他并没有觉得做oga时哪里比beta更优秀。
云星沉默片刻:“我们一开始就没有这场游戏的入场券。”
许小真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
周延死后的第三年零一个月,许小真又一次被顶替了成绩。
这次他没吵也没闹,安安静静的接受了,自己又找了所新的学校就读。这真是个不小的代价,每次复读都要五千块学费,够把他一年的积蓄都掏光,他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他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或许哪天梦里见到周延,见到女儿,他醒来忽然就找把刀结束了自己索然无味的一生。
他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阴郁,没有存在感,像道影子一样悄无声息,只有别人点到他的时候,他才会给一丁点儿简短的回应。
他的手腕上多了一截红绳,一块旧表。
红绳里编织着他女儿的胎发,旧表是丈夫的遗物。
当初周延用它换了药油的那块,他找遍十八区的药店才赎回来。
周延死后的第四年零一个月,熟悉的戏码又一次发生在他身上。
他再次平静接受,换了一所学校,熟稔的任何一个人看了都会心疼。
这所学校距离他的住所超过七公里,他天还没亮就出门了,天黑透了才回家。
许小真没有心情打理头发,任由它肆意生长,到周延死去第五年零一个月的时候,已经长到肩膀,冷的时候散着,热的时候随手扎起来,他的头发又多又密,衬着雪白病态的小脸,从前面还是后面看,都像个漂亮女生。
不过几乎没有女生能长到他这么高。
他穿着周延的旧衣,卷上一截袖口。
迟迟没有等到录取通知书,许小真已经学会提前联系学校了。
复读费交上去十天后,距离帝国大学开学只剩半个月,学校的电话打进来。
“哦!许小真!你知道吗?你太幸运了!你能去上学了!”
他等了五年,乍一听这种话,都觉得像恶作剧,愣了一会儿,对方再三重复,他才淡淡说了声:“好。”
然后平静地走去学校。
学校在门口新安装了一块电子屏幕,正循环播放新闻,今天的是:帝国元帅顾川之子,陆军少将顾延野近日于帝国军校毕业,破格接任陆军军械部部长,或为帝国最年轻一任部长。
许小真后退两步,觉得这是个重要新闻,顺便记下了。
进到办公室,老师兴奋地把通知书给他,喋喋不休祝贺:“你带身份证明了吧?你真幸运,那个学生不去了,他要去留学了。”
许小真低着头,没应声,原本就该属于他的东西,什么真幸运?
他接过通知书,解锁。
帝国大学的通知书比许小真目前见过的科技都要高端,需要指纹和虹膜双重解锁,强行开锁会立刻自动销毁,打开后里面有动态验证码,在官网用动态验证码选择专业,确认学生信息。
但再高科技也防不住许小真在出考场的那一刻试卷就被调换了,五年来,他好像一只公用的羊,谁都能薅一把毛。
几个老师兴奋地围在他身边,指导他用办公室的电脑上选择专业。
“太好了,这么多年终于又有一个学生考进帝国大学了,可得好好选专业。”
“是啊是啊,上个学生都是七八年前的事了,专业没选好,进去没几个月就疯了。”
“医学,医学吧!当医生,多体面,听说现在beta医生很吃香呢,因为不受信息素困扰。”
“还是机械制造好,学一门技术走到哪儿都不怕,工厂里都是beta,好相处。”
“法学怎么样?帮人打官司。”
“不行不行,法院和律所据说都是些alpha和oga,beta肯定会受排挤的。”
许小真摸摸手腕上的表,录入动态验证码,在一群老师的尖叫中选择了政治系。
大家的喊叫比原纳纳当年看到许小真躺在血泊里还要尖锐,几乎顶破天花板。
“我的老天!怎么又是选了这个?上一个选这个的还是那个疯了的学生,这是宿命吗?”
“快快快!快打电话给帝国大学教务办能不能更改专业。”
“学政治就完了!”
帝国大学是帝国最顶尖学府,政治系每年录取分数都高居榜首,从这里的学生,最低也会被分配到地方做公职人员,听起来真是荣耀,一跃从被剥削者变成剥削者,可谓是咸鱼翻身,祖宗十八代都以你为荣耀。
但帝国公职人员的构成是百分之六十的alpha,百分之三十五的oga和百分之五的beta。
一百个公职人员里,只有五个才是beta,他们的父母必定是等级非常高的alpha和oga。
像十八区这种鬼地方,除了区长等高级官员,没有公职人员愿意留任,大多都是外聘的。
许小真想要插一脚进去,分一杯羹,简直做梦,等待他的只有被排挤。
这还是往轻里说,否则上一个考进去的beta为什么轻易就疯了。
许小真知道,许小真不怕,他早就想死了。
他刻意为自己找了一条轰轰烈烈的毁灭之路,令自己走下去。
从他报名这个专业开始,生命就已经像点燃的蜡烛一样开始倒计时了。
他鼓着一股劲,倒要看看那些高级的人高级在了哪儿。
原纳纳的妹妹今年也考试,她的成绩不会高到离谱,也不会低到考不出去,虽然不能和许小真一所大学,但也在一座城市,两个人算是同乡,还能互相照顾。
原索索见到许小真的惨剧,又被哥哥耳提面命,还没出发,就开始处处谨小慎微。
两个人乘坐同一辆大巴,上了火车,横跨九个区,历经七十二个小时,终于到达一区。
火车站据说在郊区,他们一下火车,就被震撼到合不拢嘴,即便是最不起眼的建筑,都比十八区市中心高耸的大厦要华丽。
天空上也架着轨道,甚至都不用一个支点,就能蜿蜒曲折地前行,上面呼啸过一辆列车,载满乘客。
两个土包子第一次进城,意识到这个世界发展存在着巨大的差异。
帝国大学迎新在每年的九月十三日到九月十五日,来自全国各地的学子按照寻找自己的学院报道。
比起艺术系和文学系的人流如织,政治系显得过于冷清,几乎可以用门可罗雀来形容,负责迎新的学长撑着下巴差点睡着,面前突然多了道人影,把光遮得严严实实。
对方纤细的手指推过来一纸录取通知书,然后就是沉默。
罗灿擡眼打量这个新来报道的学生,一时分不清是学弟还是学妹。
身量不高不矮,一米七八七九的样子,纤瘦,肤色白皙,五官秀美,柔和,用他话说,鼻子是鼻子,嘴边是嘴巴的,脾气也看着很好,让他想起了他妈。
眼睛很圆,里面没有丝毫情绪,但他打赌,笑起来肯定很好看。一头棕栗色的头发垂在肩头,很蓬松,好像是特别流行的那种鲻鱼头,理发师技术还挺好,剪得十分有层次。
他翻开通知书,性别,男,然后就问了:“学弟,你头发哪儿剪啊?能推个联系方式吗?”
许小真没想到他第一句话是问自己哪儿剪的头发,他刚把手指指向自己,对方就发出一声“卧槽”。
“许小真?学弟就你叫许小真啊?”
许小真把指着自己的手放下了,猜测他应该不会有兴趣继续和自己搭话,于是冷冷点头。
罗灿把通知书对着太阳左左右右前前后后看了遍,没错,是十八区来的那个。
系里都传开了,十八区有个不知死活的倒霉蛋beta敢报政治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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