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2/2)
邵庭唤了他好几声,常少祖都没有理会,灵力缠绕在他的五指不断收紧。
本就是要处死的人,真叫他掐死了也没事。刚擡手叫四周弟子回避时,邵庭突然变了脸色,猛然望向常少祖的手,瞳孔悚然缩紧。
魔气。
尽管只有极其细微的一缕,他还是感知到了。
“常少祖!!”
邵庭紧紧攥住了常少祖举起的手腕,常少祖像才意识到什么一样,扭头,怔然望向他,掌心灵力渐渐消散,松了手。
半死不活的弟子扑通一声,掉在了地上。
“……”
“你跟我过来。”
邵庭没回去,而是一路往下,打开地牢重重权限,直接进到拷问特级刑犯的审判之牢。
之所以叫审判之牢,只因其饲喂着上古神器,三昧真火。
三昧真火,以吞噬谎言为生,凡受审者接受审问,一旦开始,无法回避,无法逃脱,无法说谎。一旦说谎,立即被真火吞肉噬骨。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
咔哒一声,邵庭打开锁,黑洞洞的牢门微敞。
“师叔。”
邵庭转身,神情极其复杂地望着身后人,他的师叔,从他拿得动剑开始同他一起打坐修炼,从摸着他脑袋戏谑地唤他小少主,到现在一拂衣袖低头尊他一声宗主的人,深吸一口气,一侧身,恭恭敬敬做了个请的姿势。
向死而生,他这是在给他自证清白的机会。
常少祖视线从自己沾了血的指尖上挪开,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踏入牢门。
他几乎告诉了他全部。
常少祖体内的灵力一直在缓慢流失,从大饶岛重伤后,流失速度开始加快,直到那次灵脉受损,流失速度彻底无法控制,待他清醒已不足二分之一。
尝试了任何恢复方法皆以失败告终后,他开始意识到,同心锁并非封存了他的灵魂,而是以他的灵魂为刻度,截取了他的一段时间。
一段有首有尾的时间。
而现在,他的时间要走到头了。
他告诉他,只有同他结下同心锁的另一半的灵力,可以填补他的灵力且不消散,而那一半……是个魔物,此刻正寄居在江了体内。
他从那魔物的血肉中,提取灵力,为自己续命。可灵力相冲,心法互克,强行融合只会像磁石互斥的两端一样,给他的身体带来极大的痛苦。
这份痛苦,让他难以自抑地变得暴躁,极端,而今日下午他叫他来时,他刚融合完一瓶,这才没藏好魔气,叫他抓了个正着。
“邵庭,我的身体早晚有承受不住的那天,你得帮我。”常少祖道。
幽蓝火光照在他扬起的侧脸,锋锐的眉眼深埋于凹陷的阴影之中,目光落在对面人身上,如覆雪苍山般沉重。
邵庭沉默了许久许久,擡起头:“你怎么保证它一定会听你的?”
“它想要我。”
“……”
“它一定会听我的。”
邵庭答应了他的请求,这成了两个人共同的秘密。可每每帮他安抚灵气,感受到那股凶悍霸道的魔气时,心中依旧会生出荒谬之感,不禁自嘲:“真不知道叫玄武宗那些人看到这场景,会作何反应。”
常少祖也笑,但不说话。
来来往往这世间这么多回,常少祖早就不怕死了,但他不知道自己死后,江了会怎样。
前些日子,他费尽心思隐瞒江了的存在,最怕的就是那人盯上江了,可当他在藏书阁看到江了手中拿着的那卷书时,就意识到,他最害怕的还是发生了。
心急之下,他一下子融合了三瓶,身体这才承受不住,表露出来,成了腿上那巴掌大的伤。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他’?”邵庭问。
常少祖起身,从乾坤袋中掏出最后三个装满鲜血琉璃瓶,在桌上一字排开:“夜长梦多,就今晚罢。”
“今晚?”
邵庭愣了一下,看到他拔开瓶塞开始打坐,手指握紧又松开:“仇行是我的心腹,嘴严话少,我让他……”
“你在担心什么?”
常少祖白了他一眼,永远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还不如担心仇行看到这么多不该看的,会不会被我灭口。”
他扔下这句,闭上眼睛,食指蘸取鲜血抹在额间,手腕翻转,丝丝缕缕魔力如红绸薄纱将其环绕包围。
一缕浓稠到暗红的魔力,从琉璃瓶中引导而出,好似红线融入他的眉心。
邵庭用力闭了闭眼,又睁开,走到他身后,手抵在他的后背,莹白灵力如水流般涌出。
三瓶一次性融合完,两人都是大汗淋漓,常少祖脸上更是半分血色都没有,邵庭扶着他肩膀,将止疼的丹药塞进他嘴里,常少祖眉心才渐渐舒展开。
“怎么样?”
常少祖看着指尖红白缠绕的灵力,笑了:“不多,但够用。”
常少祖擡起头,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汇,邵庭起身后退三步:“我为你护法。”
“只是个传送而已。”常少祖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此一举。
常少祖走到房间中央,目光扫过月下的摇椅,窗台的小花,桌上摊开的纸砚,床上掀开的被褥,绘着兰花的屏风,以及紧闭的房门。
最后闭上眼,沉沉吐出一口气:“苍穹无垠,混沌无极,日生不灭,晦夜不息……永生之门,循我意念,开!”
随着声音落下,常少祖身前半步之外出现一个黑点,不断扩大形成黑洞洞的门,好似张开的血盆大口,看不出所去何方。
常少祖擡脚踏入半步,又停下,扭过头:“要是江了问起我去哪……罢了,吸了你身上带的安魂香,够他睡一阵的。”
邵庭脸上是罕有的严肃:“早点回来。”
常少祖摆了摆手,另一脚也踏入门内,黑洞在他的身后渐渐合拢。
“哐——!!”
紧闭的房门毫无征兆地从外破开!
一道白影迅疾如飞穿堂而过,在那抹月白即将被浓黑吞没时,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同常少祖一起消失在了房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