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悍(2/2)
九重塔轰然倒塌。
太凶悍了。
江不宜不记得自己多久没看过师尊实力全开的模样了,此刻他眼里已装不下任何,直愣愣望向那一袭白衣。
常少祖突然眼眸一斜,朝他看来。
那熟悉的冷冽,像一双大手掐住了江不宜的咽喉,让他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紧接着,不仅是江不宜,原本一个个声称常少祖堕入魔道难堪大任,逼着他退位让贤的仙君们,此刻也一个个俯首跪地,头缩在脖子里,鹌鹑一样。
在常少祖足尖落地之时,声声高呼:“恭迎仙君——!”
魔尊大人左右看了看,正要随着一起喊时,眼前出现一双白色鞋尖,紧接着,他被揪住衣领拎了起来。
魔尊大人看向常少祖,一脸茫然。
常少祖收了断水,一手背负,一手拎着他,缓缓开口:“如诸位所愿,本尊不要这剑仙之位,只要留这孽徒一条狗命,诸位意下如何?”
魔尊大人瞳孔一震。
常少祖攻塔竟是为了……为了救他??
他心里瞬间不是滋味儿起来,当场小声反驳道:“你打都打了,干嘛不要,谁要不同意,你就按着他脑袋往墙上磕三下,看他还敢不敢说一个不字……”
他话音落下,众仙君惊诧的,质疑的,难以置信的视线纷纷投在了他身上。
常少祖脸色又沉了下来,表情像吃了屎,四周一时安静极了。
魔尊大人丝毫不觉自己说错了什么,但在常少祖那可怕的视线的注视下,瘪了瘪嘴,不敢说下去了。
他听到脑海中一道无语至极的声音:[你不行,让我来。]
魔尊大人那句“凭什么”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感到一震眩晕袭来,再回过神时,又成了能看能听不能动的意识状态了。
他看到江不宜低头拱手:“晚辈方才鬼迷了心窍,大言不惭,晚辈知错,望师尊、众仙君莫要怪罪。”
常少祖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一位仙君上前探查了江不宜身上灵力,确实并无魔道迹象。
常少祖又问了遍:“诸位意下如何?”
众仙君一边觉得世上哪有这种好事儿,一边又无法拒绝他的要求,最终客套挽留了一番,也就都答应下来。
天边乌云散去,太阳不知何时已挪到了西边,火红的霞光映满了天空。
常少祖领着江不宜走在回灵云山的羊肠小路上,他肩膀像卸下了重担,放松地垂下,听着簌簌风声,慢悠悠地踩着落叶往前。
走着走着,身后人脚步忽然停了,他听到了一丝压抑的啜泣。
常少祖回过头,看到江不宜手捂着脸,耷拉着脑袋。
常少祖轻笑一声:“怎么了你?”
江不宜哽咽道:“他说,师尊先前非常重视那个位置,为那位置付出了许多心血……如今说不要就不要,这交换根本不值……”
“你也这么觉得?”
江不宜用力点头,听着师尊轻松的语气,哭得愈发厉害。
常少祖走过去,掰起他的脸,指腹拂去眼尾的泪珠:“哭什么,不是所有事都能用值不值来衡量的。”
他嗓音像一捧带有凉意却不冻人的雪,缓缓道:“你可能觉得,每天种花逗鸟听戏,或者像现在一样踩着落叶慢慢走路,是件很无聊的事,甚至看上去有点孤单,有点可怜,但其实,我为了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三百世前,他确实为了权力挤破脑袋,也拼尽了全力,但当他真正坐在那个位子上时,才发现一切都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动乱突然爆发时,他走下楼看到客堂站满了人,他们向他行礼,齐刷刷看着他,但没有人说话。他们在期许他,像过去的玄冥仙君一样。
但他其实并不擅长领导。
他只能藏起所有情绪,戴上冷酷的面具。每次平乱都成败未知,可他不能露出丝毫胆怯,他必须成为所有人前进的火把。
所有人把他高高架起,在那样的乱世,他甚至无法把重担交托给任何人。那刻,他忽然就理解了师尊同他说的话“你可要想好了,一旦背负起这个责任,就走不了了。”
想起往事,常少祖释然一笑,夕阳打在他的侧脸,让他笑容像烤化了的云朵般温柔。
江不宜愣住了,魔尊大人也愣住了。
常少祖揉了揉他的脑袋:“前些日子,你说我不在乎你,就像不在乎树上叶子到底落了几片一样。”
“其实,我每天看着落叶,也在好奇树上到底有几片叶子,但现在,我终于有时间好好数一数了。”
“我觉得值。”
江不宜一撅嘴巴,眼泪又要溢出眼眶时,他向前一步扑进了他怀里,哽咽着喊道:“师尊,您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
“你又胡说什么?”
常少祖眉尖蹙起,脸上浮现嫌弃的神色,刚把他推开,就又粘了上来。
夕阳余晖打在两人相对而错开的肩上,凉风徐徐吹来,丝缕发丝纠纠缠缠终汇于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