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兵伐谋(一)(1/2)
上兵伐谋(一)
美人庄一事过后, 以京城为首的各城县开始谈论起徐公公和开始振兴的姚家和燕门,一切都按部就班地按照楚寻欢的计划进行着。
期间,慕岩曾找过他一次, 并没有说什么, 也没表现出任何的不满。
楚寻欢这次有把握, 是因为他早就知道慕岩跟太后可不是一党的, 若是在这个时候添油加醋, 把徐公公的事闹得更大一点,太后想趁着天子重病也来玩垂帘听政那一套恐怕就没那么顺利了。
这明摆着击中了慕岩的心思,因为楚寻欢对他的“忠心”,慕岩便率先道:“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 我的确不想让太后干政过多, 炼火堂一直是你的眼中钉,但我不可能让他们消失, 大部分的火器制造都得靠他们,我不可能把所有的事都交给你们,让偃门一家独大,总之, 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们以后不会再去骚扰你。”
“之前,我在沧澜城时, 在自家的暗室里准备了一些可以送给殿下的偃甲兵器、偃甲良驹等等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炼火堂的人心狭量窄, 莫名其妙就把我的向阳别院给炸了, 那些本是用来给殿下准备的兵器也都毁于一旦了, 事后,我没有及时告知于殿下, 已经是给炼火堂最大的生路了,对于他们,我想殿下以后只能利用,不能偏私用来制衡于我。”楚寻欢冷眸道,绝不退让的架势。
炸他院子这事儿他可还没忘呢,不是他不告状,是要选择合适的时机。
慕岩听后果然面色铁青,气得隐隐发抖,他强装镇定下来,消化了这件事,然后向他保证:“我知道了,这一笔账我替你记下来了。”
他们俩之间,也确实永远都是交易。
楚寻欢立马行礼,客气道:“多谢殿下,少了炼火堂的骚扰,在下便可更加专心地替你应付那些外邦人。”
慕岩冷哼一声,这一声即是欣慰欣赏,笑他老练圆滑,也是自嘲自己,怎么就偏偏喜欢他这个模样。
少顷,慕岩目光幽深地看着他,很认真地问:“你真的就没有想要称帝的想法?以你之能,不难。”
楚寻欢只道:“我所做这一切不过是想在两界立一个坚不可摧的地位,好让我想保护的人能在我的羽翼之下安然无恙,仅此而已,还请殿下放心。”
慕岩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心中早就有了猜测:“你有心上人了对吧?”
楚寻欢沉默。
“十年前,你想找的那个孩子就是夜侯的次子夜子修,也是曦照城的少帝离北,对吧?”慕岩始终看着他的神色。
楚寻欢神色平静,依旧没有开口。
这个时候的慕岩早就清楚了,他道:“若是我以他的性命相挟,命你入我宫中,你又当如何?”
楚寻欢垂眸一笑:“殿下想要的不是这种感情,我记得你与我说过,而且,他已经不是那么容易受人摆布,受人欺凌的孩子了,我相信他,就算没有我,也定能闯过种种难关,立足于天地之间,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这次换成了慕岩沉默,他眼底沉着深渊一般,幽深得不见底,许久后才突然释怀了一般轻笑道:“是,我也曾说过,你与江山若只得其一,我必不会选择你。”
二人沉默半晌后,慕岩又问他:“舆图的事,你还知道多少?”
这次问,明显是想从楚寻欢这里得到确切的答案。
楚寻欢为了慕岩不再打子修的注意,正好顺理成章地道:“这段时日,我确实也听说了这件事,江湖中现在流传的舆图都是假的,殿下尽可放心。”
“假的?你确定?”慕岩一扬眉,将信将疑的。
“殿下只要保证不深究这件事,我就能保证大颖的舆图永远不会被人拿到。”楚寻欢目光坚定。
当初子修与他说得很详细,话里的意思也很明确,大颖山河已经刻入他的脑海,若是他真想卷土重来并不难,只是他暂时不想那么做,就像楚寻欢说的,若无百姓,他们的皇权将毫无意义。
但同样的,若是有一天,他感到了威胁,还是会做戚风当年的选择。
慕岩见他表情是少有的认真执着,这一刻,见到这副面容,他居然就信了。
“好,我不深究,那么无雷公主的事,你怎么看,她是否参与其中,背后有没有间接怂恿过月离人与大颖抗衡,好坐收渔翁之利?”慕岩又问他。
“这件事,是我接下来要去查的事。”楚寻欢与慕岩这次想到一块了。
他想去找那座在沙漠中如幻如真的无雷旧城。
“你要亲自去?”慕岩听后心头一震,毕竟那里可是荒漠,有没有妖化的魔物都不知道,更何况是深入敌xue。
楚寻欢下定了决心:“嗯,这件事我必须亲自去,但在此之前还希望殿下能助我一计。”
“你说。”
“世上没有重生之法,我怕江湖欲要借此事侵扰偃门,还请殿下帮我传出一个消息。”
楚寻欢已经想好了,以后子修重生一事只能赖于灵药宗的神医霍百草,再无其他,若是这些贪心之人永远心头有挂念,他和子修就一日不得安宁。
这个计划还是子修的假舆图给了他提醒,他打算做一个假的卷轴记载“重生之法”,让世人都以为那是真的,然后再让他们亲眼看到“重生之法”淹没于尘世,无人再可得。
“我希望殿下能动用自己的势力,传出我欲要带着‘重生之法’去无雷国旧址替殿下刺探敌情的消息。”
慕岩先是问:“所以,你那小道侣果真是因为灵药宗的神医而起死回生么?”
楚寻欢眼中坚毅冷然:“是。”
慕岩大概明白了,眼下,无雷人的意图还有外邦联合势力是重中之重,楚寻欢要亲自替他查明再好不过,他很聪明,知道这是楚寻欢与他交易的另一个条件。
“好,不过,他们怎么会相信?你去替我探查军情又为何要带上重生之法?”慕岩反问。
楚寻欢道:“故事都是人编的,只要殿下把故事编成,大颖想向无雷公主收买边陲小国的所有情报,此次前去若是不能带回有用的消息,楚寻欢必会死在荒漠之中,所以,他破釜沉舟,带上了所有人都不会拒绝的重生之法用来做最后的筹码与公主交换。”
用假的重生之法,佯装换取国家太平么。
慕岩冷笑着摇头:“你可真是个鬼才,要把消息做得似真非假,还要让一些江湖人有意隐瞒,这样看起来更像真的么?”
“是。”
“这样的话,尾随你的刺客将数不胜数,你还想让我再调度一支队伍暗中助你对么?”
楚寻欢先厚着脸皮道:“多谢殿下。”
慕岩:“……”
事情商定以后,楚寻欢立刻回了兰汀水榭的地下工坊忙活起来,这些日子他要做的事恐怕不少,幸好之前得空就把自己的想法付诸于行动,画好了不少偃甲草图。
他刚翻腾出来几张草图打算细化,听见外面有人叩门,还以为是谁又上山来了,这些日子凡界商会的人成排成排地来,他起身,拉开工坊大门一看,竟然是端着热菜热饭来的小徒弟。
“子修?”楚寻欢一声淡笑,“快进来,我刚好饿了。”
还是小徒弟最贴心,每当他想吃口热乎的饭菜时,准能到点送到。
“我做了一碗云吞面给你,上次听你念叨过。”夜子修端着面进了他的工坊,见他桌上全是图纸又停步转头去另一张空着的桌子,把面放下。
想吃云吞面这事是他跟他在一起的时候,随口念叨的,没想到小徒弟还时时刻刻记着。
“我都忘了,亏你还想着。”楚寻欢坐到那边闷头吃。
鲜美的高汤,劲道的面,饱满鲜嫩的小云吞,冬日里吃上一碗,胃里温热,好像扫光了他一身的疲惫,每次吃小徒弟做的饭菜,都会产生一种能天天当咸鱼的满足感。
饭后他有点犯困,夜子修就在工坊里坐在案几旁,温温柔柔地从身后抱着他,看着他似睡非睡的样子迷人又可爱。
夜子修没忍住低下头,吻了吻他的额角。
楚寻欢睡了一小会,再醒来时候,见自己还在小徒弟怀里,于是起身揉揉眼:“我得忙了。”
这时,夜子修将他霸道地搂了回去,头搁在他肩上,闷声道:“你又去见慕岩了。”
“……”
“还以为你有多乖,天天伺候我,没想到是醋了,想谄媚一下。”楚寻欢无奈道。
“才没有!我之前一直这样对你!”夜子修皱着眉,居然大胆地掰着他师尊的下巴,让他仰视着自己。
这姿势太过邪恶,让楚寻欢愣了一下,面庞怔忪片刻,夜子修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松开了他,又委委屈屈地将他抱在怀里:“不管,你总见他,我不高兴。”
楚寻欢松了松身体,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小徒弟的头:“我逗你呢,你对我好,我最清楚,我跟慕岩要谈重要的事,不亲自见面恐怕不行。”
夜子修被摸了头,面色一怔,好像一摸他的头就会开启某个神秘的机关似的,他突然来了精神把楚寻欢按倒在地,抱着他就开始啃。
“子修!?唔……”楚寻欢躺在地上一脸惊恐。
二人翻滚在地上,折腾了好半天,衣衫“撕拉”一声响,紧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喘息声,楚寻欢脑子一懵就任由他去了。
……
幸好他这工坊没人会擅闯,不然这一地暧昧让人撞见了那还了得。
楚寻欢瘫在地上望着天,拍了拍身上正直年少气盛的小徒弟,摸了一把他背上的涔涔汗水,感慨:“子修啊,你这重生之后的身体……是不是过于精力旺盛了……”
夜子修抱着他,微微喘着气,他最近越来越克制不住了,尤其是阿策和慕岩见面以后,他半跪在他身上,一双漂亮深邃的眼锁定他:“阿策,这几日,我照顾你饮食起居,我们不要出去了。”
楚寻欢纳闷地看着他:“我是打算闭关几天,你要陪我么?”
“嗯,我们都不要出去,就我们两个,只有这间工坊才不会有人突然闯入,我们能安安静静地一直在一起。”他说着,面带微笑。
那微笑看着怪诡异的,楚寻欢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夜子修内里的病娇属性还是多少有点的,只不过他敞开心扉,乐意接纳他,给他最大的自由和包容,他才没那么疯狂执拗,这就显得他正常多了。
“你该不会是……不想让我出门吧?”楚寻欢试探性地问。
夜子修深深地看着他:“如果可以的话。”
楚寻欢:“……”
夜子修又撒娇似的把他抱住:“就几天,好么。”
楚寻欢无奈,大概是他必须要经常会面慕岩,让他觉得不安了吧,于是就依着他:“好,这几日我确实要闭关造物,你正好帮我。”
“好!”
于是,这几日,楚寻欢又对外宣称闭关,山中的一些琐碎小事暂时交给了大徒弟和二徒弟处理。
楚寻欢在工坊开始用图纸造作战用的偃甲人,夜子修偃术上的天分也不错,一教就会,二人分工协作,让他的进程加快了不少。
不过就是……这孩子这几天格外疯狂。
那天晚上,夜子修从他屋里翻出来了许久不用的那条覆尘绫,然后面红耳赤,无比虔诚地在他面前问:“师尊,阿策……你能戴上这个么?”
楚寻欢愣了一下才想明白怎么回事。
他赶紧着急忙慌地扯过覆尘绫质问他:“你这都是跟谁学的?”
夜子修蹙眉道:“没跟谁学,我只是想让你舒服点……你是不是还拿我当孩子?”
见他那模样好像自尊心有点受挫,认真极了,楚寻欢心里其实是高兴的,于是面上染上了情不自禁的笑意,他柔声道:“嗯,确实不能再拿你当小孩子了,我的子修长大了。”
哎……他认识子修以前真的寡淡很很。
夜子修高兴起来,轻轻柔柔地给他戴上了覆尘绫。
“能不能绑一下……”
“你别太过分……”
……
半月后,楚寻欢将几个偃甲人和一个特殊的新型储水用偃甲造了个雏形出来,夜子修也没真打算跟他一直玩什么过分的py,知道他还有要紧事,就让他出去主持了一下山中局势,顺便叫来了所有弟子加快速度造他的图纸。
等到储水用的偃甲机造出来后,众人围观起来,叹为观止。
“楚长老,这个东西真能自动收集雨水,再把雨水转化成干净的水吗?”有弟子问。
楚寻欢将这具新型偃甲仔细检查了一遍,反复做了一些实验,确认成果之后才让它公之于众,这东西花了他不少心血,三个徒弟也熬了无数个大夜陪他一起做,算是略有小成,虽然待改进的地方还有不少,但是足够应付那些以水为圣物的游牧族。
这些日子,曦照城一事,他不比子修操心的少,那里地处边境,战火不断,身为曾经的少帝,子修是不可能不惦记的。楚寻欢也渐渐明白了,这几日,子修把他关在工坊里,独自陪着他过二人世界,拼命粘着他,不想让任何事来打扰他们,是因为他准备离开了。
“这个储水用偃甲机,我打算派个人去送往西北,然后找那些在荒漠游牧的外族人,跟他们商谈,如果肯不再对曦照城的城内资源掠夺,这个东西就送给他们。”楚寻欢对众弟子道。
夜子修一震,快速地看了他一眼。
原来,他那点心思,阿策全都明白。
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一个人能这么包容他,能了解他了,他深信不疑。
“要不,我去吧。”其中一位弟子自告奋勇。
一个人打了头,就有其他人争先恐后地想要抢功,毕竟谁都想在未来的掌门人面前留下个好印象。楚寻欢环顾了一圈,其实山门弟子他允许留下来的,全都是心思纯善的孩子,只是一小部分的人天赋欠佳,但他从来不会嫌弃,好生对待,只要把他们每一个人安排在合适的位置就可以。
他见这群弟子平常办事都很稳妥,正是犹豫着派谁过去比较好,夜子修开口道:“师尊,我去吧。”
众人将目光投向他,凡界的离北少帝,可却是楚长老最小的徒弟,也是被霍长老拼命救活大难不死的奇人,一时间,这群弟子还真就不敢跟夜子修抢功劳。
楚寻欢看着他忧心忡忡地问:“子修,你果然已经决定好要回曦照城了吗?”
在众人面前,夜子修只能克制住自己的情感,他想冲过去抱住阿策给他安全感,可现在,当着众弟子面前,他只能目光诚挚地看着他道:“师尊,我听说曦照城周边起了战事,我必须要亲自去处理,事后我很快就会回山。”
楚寻欢想了想道:“三月红姑娘恐怕还在四处打听无雷公主的事,城内大概只有烛九阴一人在看管吧,也罢……你先回去吧,那里毕竟也算是你的家了,这偃甲不轻,但可以绑在玄机鹰上,你稍后便乘着玄机鹰飞回去吧。”
“是。”夜子修很恭敬。
等众弟子一散开,四下无人之时,楚寻欢独自一人站在一处清幽的山头看着脚下云海,这时,身后被人温柔地抱住了,刚刚当着众人的面他二人之间有很多话还未说出口。
楚寻欢往后一仰靠在夜子修的怀里,眼底沉着光,看向远处的云海:“你是不是要去很久?”
从那几日,小徒弟的种种态度来看,他二人怕不是要长时间异地了。
夜子修也在心里纠结了一段时间,他很想每时每刻地陪在阿策身边,寸步不离,可他心里又不能完全放下曦照城,三月红不在城内,光凭烛九阴一人,很多事都处理不来,他虽然可以按兵不动,与大颖保持和平共处的关系,可那些百姓该怎么办,总要有人去照顾。
“我……我的人前些日子来找到我了,恐怕我重生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了。”夜子修先是道。
“我早就预料到有这一天了,所以逼不得已只能把你复活一事传成灵药宗有神医……你的人?”楚寻欢皱起眉头,他们是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见面的。
夜子修坦白:“之前没有来得及跟你说,遇见你之前我收买了不少人当我的暗兵,他们大部分的人都无家可归,如今他们一知道了我还活着的消息,就想办法给我传信,我收到信后见了他们一面。”
没想到,小徒弟也有一群忠兵。
“他们让你回去主持大局对吧?恐怕你还需要在那里呆上很久。”楚寻欢幽幽道。
“我也不想离开你那么长时间,可是我必须得回去。”夜子修抱紧他,头就搁在他肩膀上。
楚寻欢怎么会困住他的脚步,他虽然万般不舍,但也支持他去,他道:“我知道,你不必觉得愧疚不安,你有你的想法和你要做的事,我不会困住你的,我之前也曾想好好地问问你,你的理想是什么,若是不能入朝为官,还会去做些什么?现在你找到自己最想做的事情了,我比你都开心。”
“阿策……”小哭包听着听着又忍不住热泪盈眶。
楚寻欢伸手向后摸摸他的脸,对他慎重道:“不过,子修,我知道你异性人缘很好,我希望等你回来的时候,是身心俱回。”
夜子修一愣,将楚寻欢紧紧箍在怀里,有些焦急:“你不信任我吗?”
“嗯……也不是。”楚寻欢就这么稍稍提醒他一句,并没有怀疑的意思。
“是我可能不太习惯你离开我时间太长,我多虑了。”楚寻欢又道,忍不住低叹一声,主要是,他又心生一计。
“阿策,我向你保证,这世上,除你以外,我不会再喜欢任何人。”夜子修抱他更紧,呼吸急促,“你对我而言……有特别的意义……”
楚寻欢听得心上变得如绵软的云,他其实对子修还是放心的。
“子修,在你临走之前,我……想与你商量一件事。”楚寻欢又道。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
“之前,我和慕岩见面,一部分为的是无雷公主的事,之前她靠着出卖月离消息而获利,你对她也有不满吧?”楚寻欢问。
夜子修点点头:“之前,红英去找她商谈,不过被她扑了个空,我们想跟无雷公主先是礼待,只要她开出合理加码不再出卖我们的消息,如果实在不行……我会杀了她。”
“子修,这次,慕岩给了我一些消息,他的暗桩想要联络无雷公主变得越来越困难,她甚至开始有意躲避大颖的人,所以我在想,她搞不好已经知道自己身处危险,就不会出来露头了。”
然后,楚寻欢跟他说了自己的那个猜测,子修在小时候碰到过一次,跟戚风联手的那人,背后的助力很可能就是无雷公主。
“我能为你做什么?”夜子修松开他,认真地问。
虽然,楚寻欢极其不愿意,但眼下大局为重,他只能逼不得已地让子修去找苏夏,让苏夏想办法引无雷公主出来。
他知道苏夏喜欢子修,只有子修去说,才有可能说服她。
为了这件事,他又去翻看了千问卷轴,果然查到龙吟镇时,有查到关于苏夏的信息,根据卷轴上记载猜测,她爹娘应该是往来西域与中原的商人,不过夫妇俩一直没能生儿育女,早年的时候,在二人一次跟随商队从西域回到中原的路上,他们偶然遇到了埋在残垣断壁之下襁褓里的女婴,从此以后,这个女婴被夫妇二人带回了龙吟镇抚养,取名为苏夏。
苏夏那姑娘的眼睛虽然是黑色的,但也是深眸高鼻,精致漂亮得很,楚寻欢猜测,无雷公主愿意跟她那样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来往,定是因为见了她的容貌,知道她也是西域子民,所以才倍感亲切。
“苏夏……?”夜子修略微怔忪。
“嗯,那姑娘喜欢你吧。”
“你怎么知道的?我跟她真的没什么!”夜子修急忙解释。
楚寻欢就喜欢他在这方面极其单纯诚挚,莞尔一笑,拉着他的手认真道:“我知道,你不必紧张……虽然有点不好,有利用你和利用苏姑娘的感觉,但如今之际,我只能试着走这条路了,我上次与苏姑娘曾见过一面,也与她说了,若有事会用传信鸟送至龙吟镇,但是事关重大,涉及到两国利益,我希望你能替我去见她,然后想办法让她引路,带我去见无雷公主。”
夜子修倒是很痛快,他明白孰轻孰重:“我知道了,我不保证她会同意,但我尽力试试。”
“子修,不用假意欺骗她,只要一如既往地真诚跟她讲就好。”楚寻欢嘱咐道。
这样也不算伤了小姑娘的心。
“嗯,我明白你
里拼了命爬出来的,他乌发凌乱,双目浑浊,脸上全是凸起的深色暗筋,抓住他的那只手上皮肤溃烂,长了密密麻麻的血泡,鲜血开始从破皮处汩汩而流,那些血液仔细一看竟然是黑色的!
三人看了这一幕,都面露震惊,心中惊跳了一下。
“喂……你。”楚寻欢刚要伸手,很快被离着他稍近的桑梓言一把拉了回去。
桑梓言拧眉慎重道:“别碰他,小心传染。”
连一向不怎么正经的谢初昀此刻也谨慎肃然道:“这血液的颜色分明是有毒的,搞不好真能传染,你不要碰。”
说话间,再一看那人,竟然整个眼球都布满了鲜血,面上的皮肤像是干涸皲裂的大地,慢慢溃烂流血,有些地方又长出了血泡,格外瘆人,别说是不知道是谁了,连他的五官都开始模糊扭曲,根本辨认不出口鼻在哪。
楚寻欢瞠目结舌地俯身看着,脑海里细细回想书里到底有没有这一段,就在这时,那人的脸五官慢慢扭曲了一会儿后,忽然整个人拔地而起,四肢扭曲着冲着他飞扑过来,嘴上呜呜嗷嗷,不知所云地乱叫着,形同丧尸:“啊……呜啊……”
“小心!”桑梓言目光一狠,已经擡剑一下子刺穿了那人的胸口。
鲜血溅射在了四处,谢初昀赶紧眼疾手快地拉着二人往后一跳,那些黑血才没溅到二人身上。
那人胸口中了一剑后,整张脸还在不断冒血,等了一会儿,倒在地上不动了,似乎是断了气,而整个尸体竟是血液瞬间从身体里流干,彻底变成了一具漆黑的枯尸。
这一幕过于惊悚,让一向淡定自若的楚寻欢都僵在了原地,半天才缓过神来。
他有种预感,这不像是什么邪门术法,倒像是某种怪病。
他蹙眉低语:“这是……什么病或者是中毒吗?也是万鬼门搞的鬼吗?”
桑梓言看着那具黢黑的枯尸,神情凝滞,好像在沉思着什么,这时,他脑海里一个惊悚的场面一闪而过,他幼时住的村子,忽然天降血尸,一具具浑身冒血的尸体如烂泥一样从天上砸了下来,可摔烂的四肢又重新支撑着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爬了起来,那些血尸重新“活”了过来,瞬间扑向了村里的人……
恐怖的片段一闪而过,让桑梓言额头直冒冷汗,心悸不已。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不过这人明显是个成年人,不知道跟他们掳走童男童女有什么关系?”谢初昀也一时片刻想不明白。
……
此时,万鬼门玄武堂据点,某处阴暗的地牢中。
一群七八岁的孩子正围坐在一起,浑身发抖,有几个孩子在小声哭着,碎碎念着自己爹娘,其中有一个身穿深衣的孩子,眼神灰暗,垂眸凝思了许久,比起伤心欲绝,更多的是对生活失去了希望。
这时,坐在他身边的一个小女孩抓了抓他的袖子,问他:“你也是在外面玩的时候被坏人抓到这的吗?”
夜子修双目无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小女孩是在跟他说话,于是转头看向她:“我不是去玩,我想出去四处打听一下一座仙山的位置。”
他想着等年长几岁有能力安顿好了母亲后就去仙山,可至少要先知道鹿苍山在哪,没想到出去一趟就被坏人抓了。
“什么山?”小女孩刚哭过的眼红红的。
“鹿苍山。”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夜子修垂眸下意识地勾了一下唇,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人的样貌。
……对了,他还未曾去过鹿苍上,未曾再见一面仙人哥哥,怎么能就此放弃,等待命运的宰割,现在放弃为时过早。
想到这,他眼底陡然生出一丝光亮,蓝色的深眸看向那个女孩,轻声谨慎地问她:“你知道抓我们来的人是谁吗?”
小女孩平时胆子大,就喜欢跟邻居家的小男孩一起偷跑出去玩,尽管爹娘几番劝阻,她还是没听话跑了出来,想到这,她眼底带着委屈:“我听爹娘说了,说最近仙界有一个万鬼门,就喜欢抓小孩,让我不要偷跑出去……都怪我没听爹娘的话。”
“仙界?那是不是仙山就在仙界里?”夜子修长年被他大娘囚禁在家里,不得外出,他几乎不知道外界所有的消息,若不是遇到仙人哥哥,他也生不出想要去寻仙山,不想再坐以待毙的念头。
小女孩见他虽是和大多数小孩长得不太一样,可精致漂亮得很,甚至和自己的眼睛一样深邃,就热情地跟他讲起了爹娘告诉过她的事,其中就包括了仙界和凡界的逸闻和那个盟约。
夜子修听后,神情低落,心里纠结,他本就早已下定决心长大以后要像仙人哥哥那般,勇猛无双,手刃匪类,护家卫国,可如果他去了鹿苍山修行,就不能再入朝为官,那岂不是……又违背了自己的初心。
他来不及对此事过于沮丧,很快振作起来,继续问小女孩:“你说他们是万鬼门的人?”
“对!”小女孩眼睛还是红的,声音放低继续道,“我听爹娘说过,他们那里很可怕,住着很多奇奇怪怪的人,其中有一个人就喜欢用小孩子的血做各种汤药……我们、我们一定是被那人用来做药的小孩!”
他睁大双眼,心中一震。
“他们用小孩子的血……炼药?”夜子修蹙了蹙眉,不敢相信地问。
“我猜的……不对,一定是这样的……呜呜呜,都怪我没听爹娘的话,小哥哥,我好想回家。”小女孩说着又小声抽泣起来。
就在这时,地牢门口突然来了一个长袍曳地的男人,身后还跟着两个仆从,那男人冷漠地扫视了一圈牢里的孩子们,擡手一指夜子修身边的小女孩,冷语道:“带她出来。”
瞬间,牢里的小孩子都同时看向小女孩,小女孩愣了一瞬后,痛哭流涕,下意识地抓紧了身边的夜子修,她哭得抽搐,大声喊叫:“我不去!你们这些坏人!”
“哼。”那男人目光冷淡地看着她,扯了下唇,好笑地道,“你不想来也行,这样,大哥哥跟你玩个游戏,这么多个孩子了,你从里面选一个人代替你,如何?”
小女孩瞬间凝住了眼泪,喉咙一哽,又是下意识地往旁边的小孩子看了一圈,那些小孩每当她的视线扫过,就战战兢兢地往后一缩,他们双手抱膝,将自己缩成一小团,恨不得躲在阴影里,让她看不见自己。
小女孩咬了咬牙,咬着唇,竟是哭着摇了摇头。
“我替她。”这时,突然有一个冷瑟的声音响起。
小女孩一愣,扭头一看,竟是刚刚和她说话的小哥哥勇敢地站了起来,他目光坚定,向前走了几步:“你们想干什么?”
牢外的男人看了看他,在黑暗中隐约见这孩子长得似乎不像中原人,更是燃起了兴致,于是满意地勾了勾唇:“好,就你了。”
大牢的门被两个仆从打开,夜子修被那两个仆从擒住双手往外带着,眉头紧锁:“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一会你就知道了。”男人冷眸瞟了他一眼,率先走在了前面。
“……小哥哥。”小女孩哭得浑身颤抖,在身后轻轻唤了她一声。
夜子修回身看向她,紧抿了一下唇,又用嘴型告诉她:“跑。”
小女孩似乎是看懂了,咬了咬唇,眼角又流出一滴泪。
几个人把夜子修带到了另外一间地下密室的门口,领头的男人,看服饰似乎是万鬼门的某个掌事祭祀,那人稍稍使力就将沉重的石门推开。夜子修神情紧张地看着石门后的光景,密室两侧点燃了几盏烛火,光线照不到的地方仿佛陷入了无尽的黑暗,让人根本看不清四周全景,正中间一张石床边上烛火更盛,边上还站着两个身穿宽袍,遮着半张脸的怪异男人。
夜子修一见了那张石床,心头立刻泛起抵触和恐惧的情绪,想起小女孩的话,他往后一退,可很快就被身边两个侍从大力擒住了两条瘦小的胳膊,他用力推搡了一下,却根本不及这两个成年人的力量,惊恐大吼:“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带过去。”那祭祀冷漠地吩咐一声。
两个侍从死死攥着他的胳膊,将他生拉硬拖到了石床边上,夜子修奋力挣扎却只是徒劳,他惊吼着被擡到了石床上,目光所及之处,他粗看了一眼,发现旁边的石桌上正放着一碗墨色浓稠状的液体,旁边还有包着银针的针囊和无数稀奇古怪的瓶瓶罐罐。
心中咯噔一响,他怒目圆睁:“……你们!”
刚刚那个面色冷峻的祭祀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深邃的眼,阴邪一笑:“现在我来告诉你,我族的邪神之力需要有人来继承,但那股力量并非所有人都能承受,所以我们会定期找人进行试验,若你能扛过这毒血,从今以后,将拥有邪神的力量,我们会封你为少帝,从此以后我大漠的月离子民任你差遣……若是失败了,毒血症会渐渐发作,不停侵蚀你的身体,你会变成异类,面目全非,形同丧尸,然后被世人唾骂畏惧,沦为丧家之犬……呵呵。”
夜子修瞬间瞪大双眼。
当初他二人在离尘江对上楚寻欢,两个江湖刺客对一个破木匠,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很快就解决了他!
电光石火间,剑下那人猛力欲要挣开剑刃,可那人刚一动,楚寻欢内力翻涌很快伸出一掌扣住了那人的肩膀!而“油腻”见状不妙,情况紧急来不及想那么多,还以为身边这只螃蟹也只是臭木匠做出来用来吓唬人的摆设,他欲要挥剑冲向楚寻欢,就在这时,空气传来利刃刺入皮肤,带出鲜血皮肉的粘腻声。
不过一瞬,“油腻”被螃蟹的钳子狠狠夹住,脖子被割走了大半块肉,他瞪大双眼,唇角流着血,不可思议地瞪着楚寻欢,很快倒在了地上,躺在了血泊之中,死不瞑目。
楚寻欢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的尸体,蹙了蹙眉,对钳钳道:“我还没问到幕后主使是谁,你看你。”
情急之下,他也来不及操纵护臂上的指令。
螃蟹挥了挥带血的钳子,它还以为楚寻欢是在夸他,就左右摇摆地晃了晃,看起来傻里傻气的。
而另一个人早已经看傻了眼,他怎么会想到楚寻欢的偃术竟然如此精湛,竟能用木头造出来这种杀人利器!怪不得雇主非要除掉他!
他心中惶恐不安,看着地上同伴的尸体,眼珠子都在隐隐颤抖,这时,他咽了口水,心中的惊恐盖过了一切,决定咬牙殊死一搏,反正今天不除掉楚寻欢,回去也是死!
他正要使出浑身的力气与楚寻欢拼命,螃蟹似乎是感应到了那人强烈的杀气,一钳子挥了过去,戳中了那人的胸口,这一个瞬间,楚寻欢又是来不及下令,再一看,人已经瞪着眼死了,胸口的血汩汩而流。
楚寻欢面色一怔,任由他倒在了地上,眉头一蹙,应该快点逼迫这两人说出幕后主使的,就差了这么一会儿。
两个人都已经死在了他的内室里,算是替真正的楚夫子大仇已报,不过这只是开始而已,他心里清楚得很。
眼下,这两具尸体他也大有用处。
他收起剑,居高临下地看着捣乱的螃蟹道:“以后没我的命令,不许擅自出手。”
木甲生灵都有自己的个性,这只明显是粗暴单细胞类的,只要感应到主人有危险就会冲过来。
螃蟹又在原地转了个圈子,似乎是更高兴了,可能还在以为主人在夸它,要命了……楚寻欢决定抽空再去藏书阁深造偃术,光是现在这样还不行,最起码智商要提高一个档位。
教训完了螃蟹,它自己缩小成了小号版,站在墙角里一动不动,似乎是暂时休眠了。
楚寻欢从床榻下的暗格里找出了一枚他特制的印章出来,然后把印章上的花纹盖在了两具尸体的左肩膀处,还细心地找到几乎相同的位置,那枚印章的染料是他花费数日特制的,一旦印上就犹如被铁烙烫出的痕迹,很难辨别出真假。
做好了一切事后,他慢慢走回床榻上,动作轻缓地掀开被子,就这么守着内室两具鲜血淋漓的尸体,安然入眠。
转天,一到了辰时,桑梓言就继续按照师尊的指令,端着一些吃食到内室,这一进去,脚上先是踩到了一片干掉的血迹,饶是他平常再没什么表情,这会儿也忍不住面露惊讶,赶紧缩回了腿,看着那两具尸体发怔。
而这时,楚寻欢听到门外的动静也刚好醒了过来,他觉得有些浑身疲乏,半睁着眼从榻上起身,刚披上一件外衣,就听见兰汀水榭外有人推开了院门走了进来。
自从楚寻欢在外被人伤了以后,偃门的学堂经常由代课夫子在照看,大家也一直不敢催促他去每日授课,一直在等着他把身体彻底养好。
楚寻欢昨夜找到了宣云洲,跟他说起了要恢复每日学堂教课一事,还说了,若是这几日辰时还没到学堂,就过来提醒他一下,他诸事繁忙怕自己忘了,宣云洲当时没多想就应了下来。谁知道,辰时,他一来兰汀水榭,就正好看到这一幕,桑梓言端着吃食一脸惊愕地看着房内尸体,而楚寻欢似是刚从睡梦中醒来,长发有些凌乱,眼神迷离,懵懵懂懂的样子,该是还没睡醒,他清醒片刻,拽着披在肩上的衣服往前一看,顿时吓得脸色惨白,浑身都在抖,嘴里忍不住念叨着:“这、这是……”
宣云洲愣了一下,赶紧匆匆飞奔过去查看情况,他像是怕楚寻欢身体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打击,赶紧慌里慌张地安抚着他道:“师弟,别怕!让我来看看!”
楚寻欢赶紧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往后一靠,缩在角落里,睁着眼,神色慌张地看着那两具尸体,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我房中会有两具尸体?”
“梓言,你来的时候可有看到什么吗?”宣云洲蹲在地上探了探二人的鼻息,又看了眼现场的痕迹,擡头问桑梓言。
桑梓言咽了口水,虽然他早已有所准备,但还是忍不住暗想,他师尊……也太能演了吧。
他道:“大师伯,我也是刚来,准备给师尊送点吃的,这……我不知道。”
宣云洲眉头紧锁,怒发冲冠的模样立起身来:“不认识的人,不知道是谁派来的刺客,我去禀告掌门和长老!”
人一走,楚寻欢赶忙从被子里镇定自若地出来,开始盥洗穿衣,桑梓言站在门口,这会儿冷静了就问他:“师尊,你怎么知道这两个人昨晚会来杀你?”
这话问的……若是谢初昀问的话很好解释,书里有提到秋月宴之后楚寻欢曾遭到过一次夜袭,若是桑梓言来问……
楚寻欢想了想,道:“我也并非知道是昨晚,只是觉得那日,我把杀了鬼手和毒影的事嫁祸给了武斗宗,他们派的人若有心调查,比如去凤鸣镇问镇民当日情况,未必不会发现是我,这种手段只能暂时蒙蔽他们,让两派折损一些罢了。”
桑梓言沉思片刻,点点头道:“这几日听外面的消息,说是万鬼门和武斗宗两派对决,损伤无数,确实是折了许多凌云榜上的高手。”
“嗯。”楚寻欢应了一声,声音显得有些慵懒,“武斗宗的人为求仙界最强,一直在挑战凌云榜上的所有人,这些人一部分在万鬼门之中,万鬼门也不甘示弱想抢位,这比武一事难免会有人不幸亡故,不过,光是这样还伤不到两派的根基,而且武斗宗的人很可能会醒悟过来有人栽赃陷害,我们要有应对之策。”
桑梓言咽了口水,看着此刻的楚寻欢明明略些慵懒和疲惫,却似乎周身都冒着森然寒气,他道:“师尊,这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万一有个脑袋聪明的猜到了是你栽赃陷害,所以设防?”
按照桑梓言的思维这么想没错,楚寻欢赶紧顺势而言:“嗯,算是吧。”
现在这两具尸体是谁,可是他说了算了。
等了一会儿,宣云洲把人都叫了过来,一山门的人一听说楚寻欢昨夜遇刺,瞬间一个激灵,穿裤袜的穿裤袜,穿鞋的穿鞋的,打着滚似的从各自的房门内跑了出来,一窝蜂地钻进了兰汀水榭。
山门的人对他好,这都仰仗了原著的楚夫子一生行善积德,从不与人结怨,传授技艺,广施恩泽,想到这,他心里酸涩了一下,以后再有来者,欲要谋害他的,他定不会心慈手软。
症,静心凝神用的佛像,又怎么可能能在里面使出内力!
他的希望随着耳边传来的一声“楚小夫子”彻底泯灭,佛像一关,将世间所有的声音都隔绝在外,戛然而止。
佛像内昏暗无比,连自己的双手都看不到。
一入佛中,心中莫名感到了宁静,片刻后,他渐渐感到一阵抵挡不住的睡意涌来,于是乎,一双眼渐渐沉了,慢慢合上了。
谁能想到,楚寻欢这一睡,竟是睡了十年。
……
便占了上风。那人眼见打不过他,直接咬碎了藏在牙里的毒药自尽了,桑梓言当时的确想要把人带回去好好审问一番,没想到失手了。
他怕走在前面的楚寻欢和师兄有危险,就继续往前赶路,谁想到他跑了没多久想回头看一眼,这一眼就见本来倒在雪地里的尸体突然不见了,他心里好奇一瞬,但也顾不上许多,又回头匆匆跟上了楚寻欢他们。
后来,楚寻欢推断说那人很可能被附近的野狼闻到了血味,尸体就被狼叼走了,毕竟来的时候,他也曾遇到过一匹。
通过这件事楚寻欢能肯定的事,他从佛像醒来,不出几日便来了龙吟镇的消息又被人从偃门泄露了出去,告诉给了什么人,或者是直接买了江湖刺客来要他的命。
这刺客死得也是悲壮,兴许是江湖混得久了,不想出卖雇主,知道被人抓了多半也是被严刑拷打,受到各种虐待,就自行了断了生命。
两界中,除了慕岩以外绝对还有人也在找他,虽然他已经死遁,“楚寻欢”已经消失在两界已久,但是“楚兰君”可没有,况且当年韩松他们父子俩就在怀疑他就是楚兰君,也难说韩江会不会找人四散“谣言”,然后一大波武林人士上赶着到鹿苍山找他,切磋武艺倒是小事,就怕别有用心。
所以,为了低调行事,对于一律来鹿苍山的人,楚寻欢和两个徒弟都格外警惕。
这时,柜前还在打架的商户突然暴怒,吼了一嗓子:“我不管,今天我一定要一人住一间房,不然就给你们客栈拆了!看见我旁边的这位打手了没有!他可就是仙凡两界大名鼎鼎的楚兰君!”
楚寻欢三人又是一愣,速速向那人看去,站在商户旁边的那个打手身体强壮,一脸傲气,看样子应该是商户请来护送货物的镖师。
……
他确实没想到,“楚兰君”已经闻名遐迩,惹得一群人冒名顶替,用这个名号招摇撞骗。或许正是因为“楚兰君”这个马甲十年来查无此人,所以才更方便这些人拿来骗人。
“啊?”商户话音一落,满客栈的人都看向了那个镖师。
“真的假的?楚兰君不是个女的吗?”
“不对啊,我听说是男的,很俊俏的公子啊!”
“不不不,和尚!”
“不是,是道士!”
……
听了个全程的苏夏叹了口气,摇摇头跟离北抱怨道:“这楚兰君到底是男是女,是胖是瘦啊,怎么人人都在讨论他,去哪都能听到这个人。”
“大概也是个骗子。”离北吃了口饭,冷语道。
楚寻欢:“……”
少师了。”
华洵:“……”
这下子让华洵果然生了疑心。
此前,华洵就在龙吟镇,傅明匆匆赶过来告诉他,发现了一个戴着面具气质不俗的人,再这么一打听,此人竟然在客栈打赢了漕运帮的严震天,那就更可疑了,他这才匆匆赶来,可眼下又觉得此人攀附权贵的拳拳野心未免也太露骨了,这又不像是藏匿江湖十几年的楚兰君所为……
“你真的不是?”华洵说话间,掌间一用力,内力翻涌,搅得四周风雪形成了一个龙卷风,随后一拳打向身后的狼腹。
楚寻欢抿着唇没说话,卫秋还在远处和他下属专心杀狼,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而两个徒弟则围在他身边一边杀身后的狼一边等着他下号师令,不过谢初昀清楚得很,恐怕他师尊现在的心里,正盘算着怎么让知道此事的人统统“闭嘴”呢,亦如十年前,出卖了他们的暗桩。
“哎……在下不过一介布衣,竟能得到太子少师的赏识,实在是愧不敢当,你要非那么想,我还挺高兴的。”楚寻欢淡笑着摇摇头。
“呵,我曾亲自去过凤鸣镇打探过关于楚兰君的——消息!”华洵声音一狠,又是一拳揍在狼肚子上,“比起江湖传闻,我更信亲眼见过楚兰君的镇上人,那些人形容的外表刚好与你无异!”
楚寻欢一剑捅穿扑过来的狼眼,在呼啸风雪中冷笑一声:“江湖浩荡,人才济济,与楚少侠相似的又不止我一个?若是能冒名顶替他在太子那讨个一官半职,在下自是乐意。”
“哼,是与不是,试了便知!”说着,华洵竟然腾空而起,飞至半空伸出一掌冲他拍来!
那一掌内力浑厚,空气震荡,楚寻欢双目一瞠,四周大雪纷飞,令人视野更加模糊,他左右相顾,这个节骨眼竟是被两匹妖狼夹击,再加上前方一个华洵竟是形成了合围之势,他长眉一紧,迅速后退一步,两匹妖狼撞了个满怀,坠落在地,双狼交叉间隙,一掌已经逼迫至眉心!
谢初昀和桑梓言正在捅穿身边的两匹狼,根本无暇顾及!
就在这个刹那间,远处“嗖”的一声,疾箭竟是携带着霜雪而来,犹如弦上寒冰,锐不可挡,直直射向华洵的手!
华洵见状面容一怔,立刻一个敏捷的后空翻,躲开了那一箭,他稳步落地后拧眉嘲讽道:“你既然是江湖中人该懂得江湖规矩,哪有比武还带帮手的!”
楚寻欢回身一看,身后黢黑茫茫,根本不知道箭是从哪个方向射来的,更别提看到人了,他一时间百口莫辩就对华洵道:“华少师,眼下龙吟镇妖狼四起,洞内又不知是否还有活人在,你若想比武不如改日?”
“呵,楚兰君,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是来和你比武,好争那凌云榜的虚位的吧?”华洵微微扬起下巴,眯起眼审视着他。
华洵心里起疑,故意这么诈他。
“虽然我不是,但我知道华少师是假借比武之名,除我性命来的。”楚寻欢淡定自若地说着顺手又杀了一只狼。
“哦?说来听听?”
“我若不是楚兰君,今日与严震天比武险胜,你杀了我便可借着我震慑住漕运帮,我若是楚兰君,难免会暗中联络太子,想办法让太子把我这颗弃子再捡起来,而华少师你……到时候可就无用了,所以不管我是与不是,你杀了我总没错。”楚寻欢擡眸一瞬,右手剑刃一横,狠狠戳穿一只扑上来的狼。
“哈哈!”华洵眯眼大笑,“好一个假面公子,有点意思,既然如此,我更不能留你!”
正如楚寻欢所猜,不管他是不是楚兰君,今日华洵都是来要他命的!
说着华洵双目一瞠,脚下生风,周身因内力卷起风雪,比刚才杀狼之势更甚,他足下一碾,原地冲开一圈真气,竟是一瞬将周围扑上来的妖狼统统震开,那些妖狼纷纷中招,内脏破裂,倒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楚寻欢眉心一敛,心底生了怒意,既有此功夫,竟是故意怠慢,为了打压镇鬼司,枉顾性命……
“师尊,如何?”桑梓言在他背后小声问。
楚寻欢眼神一暗,小声道:“不留活口。”
“是!”说着,桑梓言第一个打头阵率先持剑冲了过去。
“既然不是比武,而是生死之战,那就不必一对一了吧?”谢初昀难得认真了起来,御剑在前,神情都变了。
“哼,你们几人杀几十只妖狼都费劲,更何况是我?”华洵满脸不屑,侧身躲过桑梓言冲过去的那一剑,很快一个登步上天,越过桑梓言,一脚踢向他的背。
桑梓言摔了个趔趄,正要回身再度冲过去,眼见着华洵轻功了得,竟是步空而飞,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直直冲到了楚寻欢的面前,紧接着,这人竟是双手背后,悬在半空,双脚用足内功狠狠踢向楚寻欢,脚法无影,变幻莫测!
楚寻欢旋转着剑身,以剑气作盾,一边倒退一边格挡住那无影脚法,剑气回旋犹如厉风!华洵见他功夫不弱,脸上的眉梢一扬,似是来了点兴趣,不过他时间不多,没空浪费,于是趁着脚下运功之时,从怀中掏出了几枚黑色的圆球,楚寻欢离得近一眼看清,是炼火堂特制的爆弹!
“你想干什么!?”楚寻欢低吼一声。
“自是毁尸灭迹。”华洵说着手间夹住的三枚爆弹冲着楚寻欢的四周狠狠一扔!
他想制造雪崩!让所有人都被埋在雪里无处可寻!
的两个小夫人彻底对自己放心下来,再顺便借机让自己当护卫,一路护送二人来沧澜城赏春。
而桑梓言则是听命继续留在了龙吟镇日夜守在傅明的府上,卫秋迫于谢初昀的面子,只得擅自做主又紧急调了几个金甲卫给谢初昀的师弟,于是,桑梓言带着几个金甲卫日日夜夜堵在傅明的宅子前,逼他把私藏矿丁亲眷的地方说出来。
可傅明也不傻,他知道若是那些亲眷被放出来后,一定会联合起来状告他,那他可就不仅仅是官职不保的问题了,万一拔了萝卜带了泥出来,牵连了太子,那可就是性命不保了!
所以,他坚决否认囚禁那些亲眷,只当有人失踪是因为误入了雪山或者被妖狼抓了,总之一切都和他无关,还扬言若是他死了,镇鬼司一定脱不开关系,掌司玄幽休想撇清关系,安枕无忧!
此话是他趁机在大街上大喊出来的,这就传遍了整个龙吟镇,闹得满城风雨,这下子桑梓言和身边的几个金甲卫都没法动手了,简直老奸巨猾。
不过楚寻欢早已预测到了所有情况。
当时,楚寻欢站在离镇的路口对两个徒弟道:“初昀,卫秋是性情中人,你肯好好与他说明情况,他会看在情理和你的面子上,把几个金甲卫借给梓言,然后,傅明若是坦白的话,梓言就带着金甲卫去私藏地点救人,另一种情况,傅明若矢口否认,想必为了自保,还会宣扬出去若是自己死了就是镇鬼司的责任这种鬼话,这种时候就不要动手了,避免牵连镇鬼司,这个时候,初昀就想办法趁着赏春季,把他最疼的夫人拐到沧澜城来。”
谢初昀一听,才想起来原著里,不少达官贵人的娇妻美妾都会为了避冬去赏春小城游玩,当初他决定买下沧澜城的宅子除了景色好以外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好在这里做手脚,拿捏权贵之人。
师徒二人简直是不谋而合,谢初昀忍不住笑出声:“哎呀,师尊,第一次当骗子和土匪,我有点兴奋,怎么办?”
“……”楚寻欢无语,叹气,“你别玩心太重,任务不许失败,听见没?”
“放心。”谢初昀胸有成竹,已经想好了怎么把人拐到沧澜城了。
“师尊,不是说华洵会替你解决掉傅明?不管他了?”桑梓言又问。
“华洵我暂且信不过,多一条路走,总没错。”楚寻欢道。
两个徒弟听明白后,心领神会。
于是,谢初昀这边打听到了傅明身边最疼的两个美娇娘,及时安排了一场英雄救美大戏,三言两语就把二人骗来了沧澜城,反正这二人本就有意去赏春。
画舫上,他和两位美娇娘正聊得尽兴。
“谢公子不光英俊倜傥,为人还谦和有礼,真是好相与,一定有不少姑娘倾心于你吧?”另一女子也甜笑一声。
谢初昀愣了一下,心里又在狂笑,这两个傅明的小老婆分明都成了婚还这么公然地与他调笑也是有意思。
他嘴上不答,及时换了个话题:“二位夫人此次来沧澜城不知会待上多久?若是不嫌弃,我可以一直当二位的护卫直到你们离开沧澜城,如何?”
两位美娇娘见谢初昀风流倜傥,还礼貌周到,虽是已嫁为妇人,但也不免心旌摇曳,就含羞低眉一笑道:“若是不麻烦公子的话,自当是乐意。”
“怎么会麻烦,我不过是一介江湖逍遥子,总也是闲来无事,对了,我知道有不少不错的铺子,稍后游湖结束后,不如由我引路带二位转转?”谢初昀道。
“好呀!”美娇娘对他毫无防备。
谢初昀心里又在狂笑,亏了他拿了正派角色的剧本,不然这两个美人的命运如何,他可就不知道了。
若是师尊一声令下,要了她俩的命,他可绝不眨眼。
在楚寻欢沉睡的那十年里,若要说他是个完完全全的大好人,他自己都不信,一边帮师尊铲除异己一边享受杀人的快感。
十年前,偃门惊变,师尊被困佛像,他听闻此事后连夜和桑梓言分析调查了一番,总发现此事很不对劲,疑点重重。
第一就是为何偏偏赶在那天,墨宗主接到了神秘的书信,从而得知多年前的旧识遇难,他定要出走相救,这仿佛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后来此事已被他查到,疑似是戚风花了钱请人仿造笔迹。
第二就是赤光虫从何而来,若是戚风特制,那么此人为何销声匿迹十年?他想害偃门不得安宁,却没有后续了?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不仅怀疑偃门有内鬼,更怀疑他之前联络好的暗桩中也出了内鬼,如果这些人里本就有皇子的人,那他无异于是把自己的消息暴露给了敌人,这才害得楚寻欢遇难……想到这,他心里也忍不住自责一番,这才决定彻查之前所有联络的暗桩。
经过他和桑梓言的调查后,二人找到了那人,是个户部侍郎。
楚寻欢当时不在,谢初昀就擅自做主,带着师弟趁夜下山,一路赶往凡界,准备亲手杀了那个侍郎。
出卖他的人,他绝不会留情。
二人很快便找到了那人,为了避免诸多麻烦,按照楚寻欢的思维,自然是事情做得越隐秘越好,谢初昀想到这,就忍了忍,还是决定让那人自己了结。
那夜,二人一路避开护卫直接溜进了侍郎的宅子。
侍郎见了是仙界那位出手阔绰的公子,立刻笑脸迎上,毕恭毕敬地道:“谢公子!怎么这么晚了光临寒舍,这真是蓬荜生辉,让在下……”
“闭嘴,你死期到了。”桑梓言懒得听凡界那些狗官的场面话,就即刻打断,他感觉耳朵都臭了。
侍郎一愣,见这人面生,还以为是位风趣诙谐的仙界公子,全然没往心里去,就问:“这位也是仙界的仙公子吗?在下是……”
“行了。”谢初昀冷面开口道,“我左右盘了一圈的人,怎么想都觉得你有问题,你到底是慕岩的人还是慕霄的人?是不是趁着秋月宴想搞点什么动静?”
侍郎一听这话,瞬间脸色惨白,他瞠目结舌半晌,说话都结巴:“在下不知道……二位仙界的公子,这、这,从何说起?”
“行了吧,我二人虽在仙界,但是凡界的消息并非毫不知情。”谢初昀此时格外冷肃,双手背后站在院前,顶着冷月清辉,侧目斜昵那人一眼。
谢初昀见他瞬间跪在地上,摇尾乞怜的样子不由得觉得好笑,冷笑一声道:“应该你本就是皇子的人,正好我用钱贿赂了你,你左右一想,不如两面通吃,还谁都不得罪,你好大的狗胆啊?”
“不敢!在下不敢啊!谢公子,我若是出卖了太子,更是没有活路啊!”那人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痛哭流涕,只求仙人饶他一命。
谢初昀倒是面色一怔,他还以为这狗东西是三皇子的人,毕竟之前师尊就怀疑三皇子和万鬼门的人勾结,若赤光虫是戚风特制的,那么三皇子最有可能。
谢初昀假意平静下来,继续打探:“你告诉慕岩什么了?”
那人不敢继续隐瞒,脱口而出:“是您之前让我四处留意一个失踪孩童的消息……我,我不小心告诉给了殿下。”
“还有呢?”
“没了!没了!”
谢初昀正盘算着哪里不对劲呢,桑梓言也觉得似有纰漏,就跟他师兄聊了两句,就是这么会功夫,刚刚那人还跪在地上哭爹喊娘,瞬间一个飞毛腿窜进不远处后院的后门跑远了。
二人一怔,桑梓言脚程快,一个轻功上梁俯瞰着地面追着那人跑,谢初昀在后面紧紧跟上。
心里暗想,这人的命他要定了。
公子百般拒绝,燕回,上!”
燕回听到指令,立刻从船上翻身而下,一把剑冒着寒光刺了进来,慕岩身旁的影卫立刻拔剑将他护在身后。
楚寻欢目光一冷,手里的杯子一扔,碎裂在墙壁上“噼啪”一声响,他飞快从窗外翻出,身手敏捷地两步登上船顶,拔剑那一刻,燕回已经追着他飞了出来,二人很快在画舫顶上对峙起来,楚寻欢一运功,内力翻涌之时,很明显突然感觉到了力竭,左手失力的事也还不能暴露,处境堪忧,雪上加霜,他拧眉一刹那,被燕回的猛力打退了气势,步子凌乱了许多。
河边市集高楼立刻响起了呼声,百姓热闹一片,眼看着二人飞身对峙,气氛正是热闹尽兴。
慕霄坐在船内优哉游哉地喝茶,看着他皇兄,得意一笑:“哎呀,听这声音,楚公子今日确实是身体不适啊,剑法绵软无力,步伐紊乱,啧啧,想不到昔日的楚兰君今日竟落到这步田地,某人心里可担心死了吧?”
慕岩沉稳不乱地继续喝酒,半分不受他弟的挑衅,表情看不出任何。
“呵,既然兄长也来此赏湖,不如我二人一起喝点,想来咱们兄弟二人也好久没在宫外聚聚了,来,我给兄长倒满。”
慕霄一边给他倒酒一边慢悠悠地道:“燕回,不必留情,要是不小心打死了,我自然会给你撑腰。”
慕岩听着顶上铿锵声响,端着杯子的手抖都没抖,依旧面无表情,果真打算只当一个事不关己的看客。
慕霄掀开眼皮,冷眸看着他哥,不由叹气挑衅:“哎,冷情冷性哦~”
慕岩瞪他,先是低声问:“为何拔除我的眼线?”
慕霄手一顿,一脸惊讶:“啊?你指的哪个?”
果然是他这个臭弟弟杀了若兰,天天玩命杀他手下的人,慕岩气炸了,咬牙切齿地瞪着他,恨不得当场给他撕了。
燕回今日带着自己的目的而来,能手刃楚寻欢这条命也在所不惜,所以根本丝毫没有留情,内力雄厚,招招狠厉,楚寻欢只得退避,很快落了下风,他脚下一空,整个人差点从船上掉了下去,就在他稳住身体从边沿立好后,耳听身后的水面出了点动静,他心里一怔,来不及细看,燕回的剑又冲了过来!
他很快迎上,大力一挥,“砰”的一声,剑意如涌泉,似是找回了绝境逢生的力量,他眉峰冷厉,面上带着势在必得的笑意,突然对话船内的慕霄道:“三公子,你我的赌局还作不作数?”
慕霄就静静地一边看着他哥佯装淡定一边等着楚寻欢的死讯,懒洋洋地回:“当然,不过前提得是你能活着。”
“看来,你也并非知道我所有的底牌。”楚寻欢冷笑一声,右手使力,剑光一闪又狠狠击退了燕回一剑。
慕霄只当他临死到头在虚张声势,满不在意:“哦?底牌是你那远在天边的偃门宗主墨不诩么?”
“并非。”
就在这时,画舫四周的水域突然传来了叫喊声:“啊!”
慕霄表情一变,起身匆匆往船舱外跑,他扒着船沿探头一看,浑身一僵。
只见湖面被画舫上的灯火一照,霎时出现一张惨白的脸!
那张脸面色惨白,睁着双眼,一脸惊恐而死,整个尸体渐渐浮出水面的时候着实让慕霄吓了一跳,他还来不及思考就又看见了尸体左右两边纷纷又浮现出了两具同样瞠目张口的尸体。
紧接着整片河流弥漫开了一股浓厚的血腥味,烛火映着的河居然变成了一整条血河,人头一颗颗从血河中渐渐浮起,剩下那几个水奴还在垂死挣扎,附近突然溅起激烈的水花,水下明显是还有几个人在打斗,染着血的水花溅射在画舫上,“咚”的一声响,这时,底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船被撞得摇晃了一下。
顶上的楚寻欢和燕回早已停了手,楚寻欢尽力稳住自身,持剑蹙眉立在顶上安静地观察着水面的动静,只见河里的水奴死得越来越多,水下的激斗到了远处,离着河边市集越来越近。
这会儿河边市集的百姓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船上两位侠客已经停止了比试,众人循着他们的目光往水里一看,都顿时吓得纷纷往后一退,叫嚷起来:“河、河里死人啦!”
百姓再一看,那河里血红一片,浮上来一具具尸体,被烛灯一照全是一张张被水泡得发白的脸!一群人瞬间被吓得跌坐在了地上又叫喊着四散开来,河滩小摊桌椅、茶铺、骡车不到一瞬被人群冲得散乱一地,市集一片狼藉,众人混乱成一片之时,县尉赶紧听到动静带了一群人过来查看情况,远远一望,这群人不由得也是一惊。
而画舫这边,暗卫见情况不妙赶紧护送着慕岩从画舫上欲要离去,燕回在这种场合自然也要护送慕霄回岸,就在他要离开船顶时,楚寻欢忽然低声对他道:“你若想重振燕门,完成你师父的心愿就来找我。”
瞬间,燕回猛地一回头,满脸惊愕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想合作就来向阳别院找我,其余不再多说。”楚寻欢看都没看他,盯着水面沉声道。
燕回盯着他半张白皙冷峻的侧脸,半晌才下了船很快带着慕霄离了船。
危急时刻,兄弟二人只顾自己逃命甚至恨不得对方死于非命,连句话都懒得说,就在慕岩正要离去时,擡头望了一眼船顶上身姿笔挺的楚寻欢,道:“跟我走,我护你离开。”
楚寻欢只当耳旁吹过一阵风,看都没看他一眼,目光始终凝视着河里的动静。
“殿下!快走!不知何人在水里厮斗,此地不宜久留!”慕岩的护卫急切道。
慕岩擡头望着楚寻欢,见他丝毫不为所动,似是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目光一暗,咬牙切齿的模样,少顷才回头被护卫带着踏水离去。
左右看不见水里的人现身,楚寻欢心里有些着急,再一擡头附近高楼之上桑梓言已经和对面两个黑衣刺客打了起来,他等不了了,凌空飞起,踏水而上,借着房檐三两下赶到了那里先是剑意横扫将那二人从顶上打了下去,二人汇合以后又连忙赶路去救被武婢缠住的谢初昀。
市集慌乱一片,人群里有人大喊一声:“是水怪啊!有水怪!快跑啊!”
县尉一听,人也蒙了,怎么回事,不是闹鬼就是水怪!
他带着人也不敢匆匆往水里钻,眼见着水里河灯全被鲜血染红,河中央更是乌央乌央一片全是血,腥臭味漫天,都下意识地愣在了岸边咽了口水,谨慎地观察着水里的情况。
楚寻欢和桑梓言立刻赶到市集找到了混在慌乱人群里的武婢,谢初昀幸好腿脚够利索,虽然打不过,但是能跑,一溜烟就消失在人群里,让两个武婢找了半天,这才给他俩争取了一些时间。
武婢戴着面纱正追着谢初昀,擡头就看见二人从天而降,两双媚眼丝毫不乱,手里的短刃很快刺了过来,楚寻欢右手一擡,猛力攥住武婢的手腕,力道刚好钳制住,冷声道:“让路,我不想对姑娘动粗。”
那姑娘冷哼一声:“少瞧不起人!”
说着,腿上用力凌空一个飞踢,楚寻欢迅速往后一退,右手挡开武婢的腿,又是一掌推了过去,武婢一条腿被挡了下来,趔趄两步往后一退,眼里冒着凶光。
桑梓言那边就没那么温和了,直接擡手就是一剑,果断狠厉丝毫不留情面,四人在纷乱的市集里对招数十,两个武婢身手不错却还是力不能及,捂住自己被打伤的肩膀互相对了个眼神,小声道:“撤!”
两个人很快消失在人群里,桑梓言刚要追过去,楚寻欢喊住他:“别追了。”
周围人还在惊慌之中四处乱跑,楚寻欢站在街心向河中间眺望,就是这么一眼,另他惊心动魄,心弦一颤。
只见满是血污的河中间浮现出了一个人的半张脸,那张脸被船上烛火一照,楚寻欢隐隐约约看出了一个俊俏的轮廓,那人似是浑身煞气,周身被一团黑雾包裹着,他隔岸凝神望着他,却因为视力模糊看得不甚清楚。
那人没在水里,穿越血河与人海,视线与他相撞在了一起。
楚寻欢呼吸一凝的功夫,耳边传来一声怒喊,是县尉大喊一声:“水怪现形了!抓了他!”
楚寻欢目光一冷,看向旁边不远处的县尉,他身边的官兵冲了过去凑到岸边可又步子生顿,其中一人仔细打量着河里那满身煞气的人,不由得大吃一惊,喊道:“这人……身上有煞气!该不会是魔教中人?”
“他好、好像……是缉拿榜上的那个人啊!”另一人目力极好,这水怪越看越像那个传说中黑血蒙眼的怪物。
楚寻欢心头一震。
“不管怎么说,先抓了再说!你们倒是去啊!”县尉冲着他们大吼一声。
几个人咽了口水,脚底下发飘,硬着头皮慢慢往河里走,这时,河里的人忽然钻入了水中,激起惊浪后一眨眼便沉没在了血河之中消失不见了。
眼见那群官兵拿着兵器趟着河慢慢往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马上就要俯身游到河里去抓人,楚寻欢垂眸一看,在混乱中快速俯身抓起一把小石子,手中内力一使,小石子很快脱手飞出,三两下就打在了那群官兵的大腿上,那群官兵立刻在浅滩边上瘫倒在一片,这下子杯弓蛇影,互相拉扯着大声呼救:“有鬼!有鬼啊!”
这么一喊,人群更是混乱无比,整条街上的人跑得四处都是,县尉面色惨白地立在河边不知所措,楚寻欢顾不上那么多了,带着两个徒弟很快消失在了人群里。
三个人从小路绕后到了河对岸,楚寻欢在河对岸的密林里四处寻人却看不到一个人影,河中央的官兵乱成一片,壮着胆子去河里抓人也是一无所获。
楚寻欢回身一望,看着满城灯火映照着的血河,内心惶惶不安又万分疑惑,那个人真的是离北吗?
……
一夜过后,又是满城风雨。
所有人都开始论起夜游灯湖血河飘尸一事,连带着前一天的南风馆烧尸案也被掀起了惊涛骇浪,再怎么压也不可能压得住了,两件悬案加上缉拿榜上正在被通缉的黑血怪人,一时间凡界谣传四起,传遍大江南北,官府放榜称有怪异人种正在沧澜城附近出没,请百姓注意安全。
还在沧澜城逗留的达官贵人们连夜出了城避难,其他百姓生意都不做了,整日躲在屋子里等着官府的人把怪物抓走才敢出来。这事儿很快上报到了京城,本应该是由镇鬼司的人接手,但玄幽和副使卫秋仍在外城处理案件抽不得身,一时间捉拿魔教怪人的重任就不知该落在谁的头上。
朝廷内,议政殿上满朝文武吵得不可开交,有人趁火打劫,有人借机嘲讽,有人推脱此责,而有人急功近利地欲要率先捉拿此人,好在天子面前邀功。
这人就是夜子瀚。
夜子瀚从小到大一路借着夜锋的威名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再加上被他母亲从小惯到大,到了现在二十几岁的人,文不能提笔,武不能挥剑,除了拿钱收买人心以外什么都干不了,时间久了免不了受了其他人私底下的非议。
人人都暗骂他是个不成器的废物。
不过此人格外会在长辈面前讨巧,于是这捉拿妖怪的活就被他三言两语给揽了过来。
夜锋知道他那点小心思,看他整日无所事事,好不容易斗志昂扬就索性让他出去历练一番,若真能事成倒是能让他这个当爹的长长脸。
于是夜锋就允了下来并给他配备了一些精锐暗兵方便助他。
夜子瀚知道自己肯定是打不过什么魔教怪人的,但他有的是钱,揽下这活以后,立刻又在各城的豪侠馆里招揽英才,好助他一臂之力,早日擒拿妖怪。
……
楚寻欢在向阳别院里等了数日,心急如焚。
在这期间千问叫了侍女来他院子里做密报,侍女说是尽力转移了官府的视线,可当时那人在夜游灯湖那晚被诸多人看到了,消息捂都捂不过来,问问楚寻欢有没有什么要吩咐的。
楚寻欢想了想,对身着黑衣的侍女道:“我这几日在让我徒弟四处寻他,你回去告诉千问,让他帮忙留心一下,若是看到了,就说……就说让他来我这。”
“是。”侍女单膝跪在院中,应了一声又道,“家主还有一事相求。”
“请讲。”楚寻欢道。
侍女从腰间翻出来了一封信,双手呈上:“这是家主想要给姚公子的信,还希望楚公子若是他日能见到姚公子,能将信亲手交给他。”
楚寻欢从殿内案几边起身,快速走到院中,接过侍女手里的信,道:“好,我知道了。”
“属下告退。”侍女一个凌空翻身就在他后院里消失了踪影。
千问如此上赶着讨好他,想必也是为了这一封再难传达心音的信吧……
如今的姚横玉自是不会再看千问的信,只好他来当这个说客了。
楚寻欢把信小心翼翼地收好后,思忖片刻决定换身行头,独自去往向阳别院后山不远处的鸣泉崖。
鸣泉崖是他偶然外出散心时发现的地方,山崖悬河,飞流直下,山崖之下,泉水叮咚,林间鸟鸣,碧草漫地,不远处还有一处四方雅亭,可在其间抚琴下棋,四处石木未经修葺,倒也平添了一番自然之趣。
自从有了赤炼石后,除了严震天和桑梓言的武器外,他又做了不少小玩意儿,其中就有一架玄机鹰,这是在最开始,他想要把偃甲鸟升级成载人飞行器的最终成品。
只不过玄机鹰尚未通灵,只能用作普通的飞翔类偃甲,如果要做得再精细一些还需要顾忘卿把他的偃术书籍带回来细细钻研,如今时间又仓促,他只做了一架简易的,这处无意间发现的鸣泉崖正好适合他用来练功和试飞。
他把玄机鹰通过机关折叠好携带过来后,正在悬崖边上打算试飞一下,林间有声响,他心里一惊迅速回头去看,见着来人才松了口气,是桑梓言。
“师尊,太子差人来信,说今晚约你去望春楼夜宴,我说你这几日不在,回绝了。”桑梓言冷着脸,一口气说完来因和结果。
楚寻欢欣慰一笑:“很好,你做事越来越懂我心意也稳妥了。”
先不说慕岩总在关键时刻撇下他,他也从没指望过慕岩能放弃江山来保护自己,只是,太子这颗棋子不能乱用,越是关键的棋子,就越要谨慎使用,否则,大局必败。
“师兄去打听那人的下落了。”桑梓言蹙蹙眉,又问道,“师尊,你确定那人是离北吗?”
楚寻欢不确定,因为之前在龙吟镇上时,离北对他虽颇有关照可是他二人在离开的小路上告别时,他又显得清冷疏离,看样子不太像是想跟他再有瓜葛的样子,再加上自己视力越来越差,那晚在河里的人他根本看不清长相。
楚寻欢摇摇头:“我不确定,他也着实没有理由为我做这些……但我知道这个人一直在暗中护着我,总之,现在凡界四处都在通缉他,他定是无处可去,无处可躲,我必须把他带到向阳别院来。”
“把他放在家里……不怕招来麻烦吗?”桑梓言谨慎问。
楚寻欢只道:“他替我杀人的时候,大概也从未想过会给自己招来麻烦。”
我秘戏图的画师了,他不是能耐得很么。”
三人又是一愣。
看了看天色,也差不多了,楚寻欢合上卷轴,细致地捆好,然后起身道:“这一趟我得亲自去,离北跟着我,你们两个留在院子里监听左右,等我回来。”
“是。”二人应声。
楚寻欢刚擡步离开又突然觉得心神不宁,回头看着书案上刚看过的卷轴,还有一工坊的“金银财宝”不免心里不踏实。
他很快做了决定,蹙眉对谢初昀严肃道:“初昀,能不能想办法再调些人手,我准备把赤炼石还有这座院子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转移走。”
两个徒弟陷入了沉思,很明显,他们现在的人手确实不够。
桑梓言道:“我们想办法,师尊先去忙你的事。”
“好。”
于是,楚寻欢和离北换了一身行头,趁着夜深人静,避开耳目,偷偷去了画了他秘戏图的那位画师家里。
深更半夜的,一个黑衣人从天而降,给画师吓了一跳,他当时就跪了下来,痛哭流涕地道:“家里东西都拿走,只求留我一条性命!”
“误会了,我不是盗贼。”楚寻欢身穿玄袍,戴着半截面具,身姿挺拔地立在他庭院门口。
画师吓得浑身都在发抖,擡头仔细一看,这打扮着实不像匪类,但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就颤颤巍巍地问:“不、不知大侠是何人?”
“想必崔画师一定认得我。”说着,楚寻欢从阴影里渐渐走了出来,擡手摘掉了脸上的面具。
崔画师一生作画,对人的五官极为敏感,这一眼便知道自己恐怕今晚的小命要交代在这了。
“见崔画师的表情,应当是认出我来了?”楚寻欢声音沉而慢,不慌不乱,温文尔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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