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照风起（七）（1/2）
曦照风起（七）
半个时辰前, 楚寻欢这边在密室里借着烛火的光源看到了几个上吊的人影，他心里一惊，虽然贸然前进不是他的作风, 可眼下他也顾不上许多, 只能悄然走过去查看情况, 站在门口才看清顶上的确吊着几个死人, 但确切的来说应该是活死人, 这些人犹如当年他在万鬼门据点那次偶然碰到的血尸如出一辙，“他们”冒着腐臭的味道，五官模糊，皮肤溃烂, 浑身肿胀冒着血泡, 垂头悬在空中像是一个个待宰的牲口。
楚寻欢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胃口难受，呕吐感一下子翻涌而上, 这时，他耳听到密室暗处有动静，他机敏极了很快用左臂上暗藏的机关对准了声音源头，那边有人慌里慌张地开口说话：“别、别杀我！我是受害者啊！”
楚寻欢将信将疑地缓缓走过去, 见人在角落里蹲着, 蹙眉肃然问：“你是受害者？站起来说话，受谁的迫害？说清楚。”
那人浑身发抖地起身, 看样子害怕极了, 但他竟然是高举双手的姿势慢慢起身, 还下意识地抱了下头, 楚寻欢微微一怔, 略有疑惑。
那人哆哆嗦嗦地道：“戚风！是戚风！他把我抓了过来准备把我也变成那些可怕的玩意儿！少侠能不能救我出去啊！”
楚寻欢平静地观察了他一会儿，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人？怎么被他抓来的？”
他老老实实回答：“李亨, 西平县人，我是渔夫，被人莫名其妙打昏了，再醒过来就在这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楚寻欢安静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问：“戚风在哪你知道么？我是江湖义士，听说他在这里制作让人变成血尸的毒药，那些毒药都在哪里？”
“我怎么可能知道？”那人很快否定，“不如大侠你义薄云天，先想办法把我带出去吧，要是等那个戚风回来，我就逃不掉了！”
楚寻欢道：“好，我对这里不是很熟悉，若是你认识路，不如由你带路。”
那人想都没想就点头：“好好，我知道身后有秘道，我带你走。”
楚寻欢见他往身后的一面墙走去，在墙上找到一块颜色稍浅的砖块轻轻一按，沉重的石门声很快响起，暗门翻转开启，里面漆黑一团，壁上只有微弱的烛光，看不清远处的路。
楚寻欢在他身后，催促他：“你先走吧，带路。”
“好……”叫李亨的声音微弱，磨磨蹭蹭地往前走。
两人刚进到暗道里没几步，在一处烛火微弱的角落，李亨突然身手敏捷地回首一个肘击，欲要撞在楚寻欢脸上，谁知道楚寻欢早有防备，左手一直放在他背后不远处，这一肘击就正好撞上了楚寻欢坚硬的护臂上，李亨“啊”了一声胳膊肘被敲碎了一般疼痛发麻，他被撞得趔趄的功夫楚寻欢快步上前从后擒住他，左手护臂上的暗孔已经有一支藏箭蓄势待发，正对准着李亨的脖子。
二人打斗的动作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高下立判。
李亨在暗光中瞥见那细小的孔里箭头正泛着寒光，知道自己完全被拿捏住了，终于装不下去了，整个人的状态和语气完全变了，冷着声音问：“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的？”
楚寻欢冷笑：“从一开始，你哪里有对劲的地方？简直漏洞百出。”
李亨：“……”
“凡界根本没有西平县这个地方，如此隐秘的地方，被抓来的人却对密室轻车熟路。”楚寻欢低头一看目光敏锐，“再加上你双手戴着一副手套，应该是避毒用的，所以你就是替戚风制毒的人，我猜的对吗？”
李亨不说话，恶狠狠地看着他。
楚寻欢蹙眉心想，刚刚此人面对射击类武器很是敏感，下意识举起双手还有轻微想要抱头蹲下的动作……这个人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该不会也是穿书测试者？种种细节都感觉他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可是楚寻欢又暂时没有问，这样一来率先暴露的反而是自己，他谨慎小心极了。
“你想做什么？”化名为李亨的人问道。
“破坏毒源，不说出地方，你就死在这。”楚寻欢冷声道。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些事全是戚风干的，我承认，我跟他是一伙的，但我只是他的一个属下，全凭他的命令行事，你说的毒源我不知道。”李亨继续狡辩。
楚寻欢根本没理会他的狡辩，箭头一出贴紧他的脖子，只要稍稍用力那支箭就能扎穿他，比起眼前这个狡猾之人，他当然愿意相信夜子修的情报，他无比确信子修是不会骗他的，戚风的背后还有人。
“最后一次机会。”楚寻欢毫不留情地将箭头扎进去了一点。
感到了一阵刺痛后，李亨浑身一抖，赶忙急切道：“月离花！毒源是月离花！”
“我知道，我是问你月离花在哪。”楚寻欢皱眉，声色俱厉。
李亨咽了口水，停顿的须臾，楚寻欢又扎进去了一点：“你若再想骗我，你的命就交代在这吧。”
李亨遍体生寒，感到了危机，在濒临死亡之时脱口而出：“月离花就在曦照城北面的山脚下！那山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具体位置？怎么摧毁？”楚寻欢继续问，“所以，你们把曦照城设立在这里，就是因为方便你制毒？”
“不完全是，这里是旧城旧址，附近本来就依山傍水，更有适合生长月离花的土壤，新城是一点点重建的……至于月离花具体位置……在刚才那间密室里，我有标记的图纸，至于摧毁的法子……火烧就行了。”李亨道。
楚寻欢擒着他，将他往回拽：“带我去拿图纸。”
二人从密室里折返回去，楚寻欢力气极大，他的左臂早已和常人不同，被他自己和霍百草合力制造出了偃甲手臂不说，平时又套着一件暗器护臂，坚硬无比别说是擒住一个会武功的人不在话下，擒住这个武功平平的李亨更是轻松，李亨正是因为感觉到了此人武力不凡还极其心狠手辣才被迫说出了实情。
不过智者千虑还必有一失，楚寻欢万万没想到，这人要回来的目的竟然是启动了吊在顶上的血尸！李亨跟他说着图纸的位置，慢慢往前走，他走到了一处地砖，找准位置以后快速一踩，紧接着顶上的绳子自动松开，三具吊着的血尸应声落地，摔在地上犹如烂泥，发出粘腻令人作呕的声响，楚寻欢一惊，愣神了一下，这个眨眼的功夫，他中了迷雾，等再挥散开那些迷雾的时候，三具血尸已经飞速向他扑了过来！
楚寻欢左臂上的暗箭射中其中一只，另一手快剑一挥狠狠刺穿血尸的胸膛，第三只灵敏地跳跃过来，他根本来不及抵挡，右手臂上就被狠狠咬了一口！
心里霍然响起惊雷几声，仿若天地动荡，他快速回斩将第三只斩于剑下，血尸流出来的毒血溅射一地，在阴暗潮湿的密室里慢慢汇聚成河。
这时，他再看旁边哪还有李亨的影子，他早已躲进了刚才的密室里，对着他嘲讽大笑：“哈！你武功不错，但你以为就你有能耐嘛！那些血尸是我的重要试验品，这次就先让给你玩吧！”
楚寻欢怒极，跑过去的刹那，那扇门已经从里被李亨关闭了起来，他正要找机关进门追上去，后面居然有一只血尸没死透又冲着他的后背扑了过来，他冷眸回头狠狠一剑直直戳进了血尸的心脏。
三具血尸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死透了。
楚寻欢静静地看着地上的血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悲痛席卷而来，等他低头看清伤口时才突然惊醒过来，子修……对了，子修怕以防万一，曾喂给过他黑血。
他明明被狠狠咬了一大口，可瘆人可怖的伤口却在快速地愈合，没一会儿伤口就不见了，那些致命的毒液血泡刚刚泛起就迅速地消退了，楚寻欢震惊不已，没想到喝掉子修的黑血真的有抵挡血疫病的作用。
他心里温热极了，因为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了，子修又救了他。
次次都将他在万劫不复的深渊入口拉了回来。
也许命中注定他是一个多灾多难的人，可同时他又是一个几次大难不死的幸运之人，因为他有了一个温柔而坚定地愿意守护他的人。
楚寻欢再进入密室的时候，李亨早已消失不见，不过此行并非一无所获，他猜测月离花的位置是对的，他刚才已经动了杀心，那人明显感觉到了下意识浑身抖个不停，情急之下当是不能自在地编出来个地方，还说不出山的名字，应是不假。除此之外他还猜到了不少信息，那些血尸只要被勒住了颈部就能暂时进入“休眠”状态，大概就像十年前他们用金灵丝捆住那些血尸一样，最重要的是，那个叫“李亨”的很可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且还是以研究血尸为主要目的现代人。
如果他也是穿书者，他拼命制毒，研究血尸又是想做什么？
得到情报以后，楚寻欢快速在密道里寻找通路，这些机关暗门难不倒他，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他便顺利从里面走了出来，从密道钻上来以后正对着曦照城的主城，外面厮杀声不绝于耳，楚寻欢心里一惊，匆忙往主城的方向赶去。
等他匆忙赶到主城前时，心跳停了一拍，他面色苍白，浑身僵直。
夜子修浑身带伤，披头散发地站在尸体上奋力厮杀，旁边有顾忘卿在帮他，顾忘卿边哭边杀红了眼，失去理智的他此刻将所有扑上来的人全都一剑捅穿！此刻，楚寻欢看不到其他人了，眼底只有似是体力不支，踉跄不停的夜子修。
“子修！！！”楚寻欢一眼便知他快不行了，大喊一声冲着他奋力奔跑。
夜子修听见他的声音时愣了一下，面上很快浮现一个浅浅的笑容，然而那笑容如水中涟漪，很快消失不见，他冷漠地擡头看着他楚寻欢，在一群人的面前怒斥他：“好你个楚寻欢，假意收我为徒好与我朝夕相处，实则是来探我的底细，窥探我月离人的秘密，还将这些杂碎引入我曦照城！如此处心积虑，真让人夸目相看！”
楚寻欢一愣，站在他对面呆住了。
顾忘卿边哭边气得发抖大喊：“你在胡说些什么！？你是不是傻了！”
其余还在战斗的众人看着迟迟赶来的楚寻欢一脸不解，难道偃门埋了暗线在月离？偃门果然在暗中还是朝廷的助力吗？
这时，夜子修二话不说，利刃一挥用最后的内力推开了众人，那群人被强烈的气力震到飞了出去，倒在远处口吐鲜血，再无力起身。
夜子修很快转换了目标，冲着楚寻欢扑了过去，顾忘卿情急之下赶忙上前阻拦却被夜子修一脚踹了出去：“别来碍事！”
楚寻欢眼看着他冲着自己飞扑而来，人还是木的，但还是下意识地就伸出了左臂去挡刀，就在这时，夜子修背对着众人将刀刃划过楚寻欢的护臂，又很快一个回旋扎进了自己的胸膛！
“滋啦”一声，黑血溅射在楚寻欢发呆的脸上。
“……”
夜子修松开了手，看着他的样子似乎在笑，然后整个人放松下来，张开双臂像是一种解脱一般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胸口还插着他那把明晃晃的刀。
“子……子修。”楚寻欢膝盖都是软的，瞬间跪倒在地，趴在了他身旁，眼泪已经情不自禁地落了下来。
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子修永远不会背叛他，他要师尊好好活着。
“……子修？”
夜子修眼底流着热泪，用极小的声音安慰他：“阿策……别哭……不是你杀的我，不要自责……是我……撑不住了……实在太疼了……我想寻个痛快……”
楚寻欢泣不成声地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子……你……别走……”
“不要难过……在他给我种下子母蛊的那一刻……我已经注定要在性命和自我中抉择……我只是选择了后者……”夜子修看着他的眼依旧明亮。
“……子。”楚寻欢的眼泪坠落在刀身上，和他的黑血混合在了一起。
“不要难过……”夜子修还在安慰他，“我这一生虽短暂也坎坷……但我至少遇到了你……遇到了真心对我好的人……谢谢仙人哥哥在我八岁那年将我从劫匪中救走……我痛恨他们，更不想与之为伍……咳咳！”
楚寻欢喉咙一哽咽，颤抖着声音急切道：“子修！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不要再说了，我去找霍兄……我去找霍兄……你撑住！我带你回仙界！你撑住好不好！师尊马上就带你离开这里！”
楚寻欢刚要扶他起身却被他扣住了手腕，他气若游丝，眼底刚刚还明亮着的光熄灭了，他好像神游天外一般，木讷地看着天空，静静道：“阿策……子虫咬得我好痛……好像那年……他们把我捆在石床上给我扎很多针，好痛……真的好痛……阿策……记住……你是埋在我身边的大颖暗桩……”
“子修……”楚寻欢泪眼模糊地摇摇头。
夜子修颤抖地擡起沾满黑血的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突然心满意足地露出了最后一个笑容，他道：“拿我的命……去换似锦前程吧……”
“……”
说完这句，夜子修静静地闭上了眼，抚摸他的手垂落在地。
天地安静一片。
楚寻欢的时间仿佛静止了，他趴在夜子修的尸体旁边，静默地看着他沾满黑血的睡颜，只觉得好看动人，有种摄人心魄的美，锋利的眉，冰冷的眼，却偏偏在看他的时候是温柔的眼神，每每让他心醉不已。
他趴在他的身上听着并不存在的心跳声，任凭眼泪静静流干，时间静静走，旁边急奔过来的顾忘卿和三月红都哭得泣不成声，可在楚寻欢的眼里，世间一切都化成了虚无，他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那些江湖人倒在远处，捂住胸口的人都以为是楚寻欢手刃了江湖流传许久的黑血怪人，也就是月离少帝，成为了那个一夜成名，享誉两界，不可与之争功的大颖功臣。
“他不是偃门的楚寻欢吗？”
“他把月离少帝杀了？”
“……这可是大功一件。”
可笑……简直可笑！这世间万般人所追求的东西是他楚寻欢嗤之以鼻的！从此以后，他要与今日所有来诛杀月离少帝的人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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