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约定（2/2）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童话浑身一紧，迅速合上日记本，翻身向上，平躺在床。
她已经换好舒适的睡衣，嘴里嚼着清爽的薄荷糖，棉被在她翻身的瞬间裹至腰际，缠绕成团，硌得有些不舒服。
但她忍着没动，表情僵硬地看方知同，先岔开话题：“那个，你吃药没？”
“等会吃。”方知同没意识到不对，拿着毛巾擦着头发。
“等会什么等会，现在就吃。”童话坚持。
“头发还没干，别催，你让我一件一件来。”方知同说。
“你去吃你的药，我给你吹头发。”童话从被子里骨碌出来，真跑去卫生间拿吹风机。
出来看方知同没动，又急，“坐下啊。”
方知同还是没动。
他需要反应一会，童话说的给他吹头发，是真的要给他吹头发，还是这句话另有含义。
童话气笑了，直接过来按他坐到床边，然后从方知同的小行李箱里迅速找到今晚要吃的药，药盒递给他，顺便再递来一瓶矿泉水。
吹风机开动，童话慢慢吹。
大学时候在酒店，从来都是方知同给她吹头发，这件事反过来做还是第一次。
洗发水的香味，不像酒店的，而是之前童话给他选过的一款。
以前她一直为这些方知同坚持下来的小细节引以为傲，觉得强占他，训斥他，好像就能真的让他属于自己，可事实正相反。
大概就像她刻意模仿南宛爱一个人的模式一样，方知同也在刻意模仿她。
所以结婚后，他变得越来越不像他自己。
他开始学着童话训他的样子来训童话，学她的冷战和恶语相向……
就因为小时候没有得到爱的训练，每一次的模仿和尝试都会磕磕绊绊，还经常不知道错，需要用对方一次又一次的反应来不断纠正。
可惜之前遇到问题时的一再回避，让他们一次次失去了纠正彼此的机会。
原来爱情本身是这样困难的一门课程，就像是做数学题。
那些幸福家庭里长大的小孩，幼儿园就报了奥数班，初中时已经能拿下不少奖项，早早成为人见人爱的好孩子。
但对从小没有被爱滋养过的小孩来说，即使未来已经成家、做了父母，十以内加减法还算不明白也实属正常。
他们可能会被人嘲笑笨，嘲笑呆，嘲笑他们每一次鼓起勇气去建立的人际关系总是摇摇欲坠。
一次次痛苦挣扎，又一次次爬起来，滚回自己的泥巴堆里，强颜欢笑举着数字牌，理直气壮地证明给周围所有人看，1+1=7。
就是错了啊……
1+1不应该等于7的。
童话的手半空顿住，手指触到眼睛，抹去一滴泪。
但她从来不愿意承认错。
人人都会的东西再出错，会更显得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傻子。
一个大傻子，是更不会被人喜欢的。
她叹了一口气，暂停这些东拉西扯的思考。
拿着吹风机的手忽然被人握住。
“怎么了？”童话问。
“有点烫。”方知同说。
“对不起，离太近了是不是？”童话赶紧把吹风机擡高。
“也没有……特别烫。”方知同补充。
“没事啊，有什么要求直说就行。”童话吸一下鼻子，强忍住难过，直到他头发完全吹干。
“童老师……”方知同回下头，“你也是。”
他拿过她手里的吹风机，关好放床上，再一把拉她过来跨坐在怀里，面对面。
“干嘛？”童话把手臂自然伸平，搭在他两肩膀，又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朝里坐了坐。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你跟我约法三章……”方知同问她。
童话记得，但觉得不好意思，没答应也没否认，先低下头。
“我现在想补一条，可以吗？”方知同自下而上，乞求般看她。
“什么？”童话的眼神移过来，仔细听。
“以后不管什么事情，好的还是坏的，我们都不要再隐瞒对方，好不好？”
童话撇下唇，嘴唇翕动，欲言又止。
“我知道很难。”方知同抚摸她的脸颊，温暖的触感让童话感觉仿佛被人捧在手心里，“但总要试一试。第一步总是很难的。也许尝试的过程中，我们还是会出错，但你以前不是总说，人生应该有多种可能性吗？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嗯。”童话极轻地点了一下头，眼神重新对向他，但又很快将头垂下，额头抵在他柔软的发梢，突然一笑，又猛擡头，“所以就因为这个，你今天突然跟我提川儿？其实之前你已经难受挺久了，只是今天才尝试说出来？”
“嗯。”方知同点头，思考后又皱了一下眉，这样亲昵的称呼虽然童话叫了十几年，但还是让他觉得不舒服，于是纠正：“肖川。”
“那我知道了。”童话若有所思地努了一下嘴唇，“以后，我尽量少跟他接触，少让你误会一点，这样可以吗？”
她说着深呼吸，眼神有些闪躲，但还是尽量坚定地说出口。
“你没必要一下子改变这么多，会让我害怕是不是在限制你的生活方式，让你不舒服。”方知同看她表情不对，赶紧补充。
“没关系啊，你也太小瞧我了吧。这样反而会让我不舒服。”童话攥了攥手，拳头在他肩膀轻轻捶了两下。
方知同接到熟悉的暗号，抱她回床，轻轻放下，搂着她睡。
零点过后，方知同已经睡熟。
童话悄悄挪开他的手，一个人爬起来，重新拿起自己的日记本，到卫生间，坐在马桶上，继续写：
八月一日，会是一个晴天吗？
……
*
方知同在床上睁开眼，看着卫生间方向的灯光，慢慢坐直，翻身下床。
下地不穿鞋，走路就没有声音。
他走到电视机旁停下来，脚步犹豫了一下，没再往前。
身侧写字台上放着童话的手包。
他忽然想起今天白天童话情绪突变的反常，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把手探进去，捞出那些检查报告单，一张又一张地看。
可直到最后一张，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