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腊八（2/2）
最后还剩下十几个，云木香下意识要每个袋子里再塞几个，想想又拿起个新袋子装起来。
给周以臣带去团里吧。
平日淼淼跟周以臣过去，没少受人家照顾。
拎着东西出门，云木香才好奇，“百灵怎么没来？”
宋画眉突然笑道，“她来生理期，第一次身体不舒服，妈妈就把她拘在家里。”
陶胜男听说是第一次，只当之前营养不良，所以来得晚。
走在道上，云木香一拍脑门。
“差点忘记一样东西，等等我。”
云木香拎着笼布袋子又回去屋里，进去书房，在第二个抽屉里找到一个报纸包。
她拿着重新出来，宋画眉看一眼。
云木香主动说：“是花种，还给于同志。”
宋画眉有点尴尬，她看云木香表情很淡定。
“姑姑，你都不生气吗？中午于雾的态度明显就是……”
“你呢？”
“我？”
宋画眉思索片刻明白云木香问的什么。
她上午说过，自己不受邻居喜欢。
“我又不需要她们喜欢我。”
“我也不需要，毕竟我也不是大团结。”
宋画眉反应了一会，噗嗤笑出声来。
淼淼跟在一旁问，“妈妈，大团结有很多人喜欢吗？”
“知不知道大团结是什么？”
“大力量？”
“？？？”
“团结就是力量！”淼淼说着说着唱起来。
云木香一头黑线。
等到詹家，干爸不知道去哪儿，干妈在家休息。
宋百灵没见人，应该在房间里躺着。
云木香放下东西，趁空教了淼淼认钱。
蓝绿色的大团结放在桌上。
“知道为什么叫大团结吗？看到这上面的人了吗？这是工人，这是农民，这是知识分子，还有……这上面有所有的劳动人民，表示着人民大团结，所以十元钱又被人喊作大团结。”
淼淼举起来反复看，然后做了决定。
“妈妈，以后我也要上去这里，团结人民！”
“……！”
宝儿，咱志向有点太远大。
……
过了腊八就是年。
年根底下雪是不要钱地在下，很大程度上干扰了人出行。
除去干扰道路，还干扰电线。
电话线断了。
电线受干扰了，已经好几天都没电，靠着蜡烛过日子。
供销社也暂时无法补货，公交纷纷停运，军区像是与世隔绝，圈起来过起自己的小日子。
云木香也被迫早睡晚起。
毕竟，冬天七点之前是见不到一点光亮。
睡得多，白天足够精神。
出不去，除去陪着淼淼写作业，云木香又找了件打发时间的事情。
先是找出准备好的红纸，研磨写对联。
大门，院门，屋门。
连带门口撑走廊的两根柱子也算上，还有后院。
看到小黄几个乖巧的份上，云木香还裁剪个小号的，给它们贴在圈门上。
大门要两开的。
其余单扇门都是宽长方形，左右对联写在一张纸上，再配上横幅，林林总总十一对。
写完晾干，收去书房。
之后随意写了一些福字，大大小小也是十来张。
感觉差不多，拿着在窗户上比划时，又觉得太遮光。
客厅一直烧着壁炉，关上门也还能保持光亮，房间这些地方可就纯靠窗户，现在又停电……
于是云木香弃笔从剪刀，开始剪起窗花来。
新年是虎年。
云木香便以老虎为主。
威风凛凛的，憨态可掬的。
站着的，坐着的，趴着蹲着跳跃着。
写完作业的淼淼过来一看。
“哇！大猫好可爱。”
“……这是老虎！”
“妈妈，老虎头上有王字，你这个上面没有！”
“不是所有老虎都有擡头纹的。”
“哈？”
云木香被自己给逗笑，“算啦算啦，说是大猫也没错，都是猫科。”
淼淼注意力已经不在老虎身上，盯着云木香的手指，左咔嚓一下，右咔嚓一下。
他抠了抠手，“妈妈，我也想剪。”
“小孩子不能玩剪刀。”
“啊……妈妈我小心剪。”
“不行哦。”云木香最后一剪刀断掉，放下展开，学的是猛虎下山图的姿势。
淼淼小手偷偷往剪刀上去摸。
云木香啪，将新剪好的窗花挂在儿子脸上，顺势按住他不老实的小手。
“真想做？”
“嗯嗯嗯。”
“不一定非要用剪刀，来妈妈叫你撕。”
云木香见他身高够书桌艰难，干脆把东西挪到客厅茶几上。
做窗花的红纸她已经剪裁出好几个形状的大小。
“来，先对叠，我教你来撕红双喜。”
“是这样嘛？”
“真棒，抠这里。”
“这也太硬了趴，妈妈我撕不动。”
“那就咬……哎！你还真上嘴呀，脏不脏。”
“妈妈，你看我能戳穿一个洞！”
“不是在那里，位置错了呀，算了，你随意发挥。”
“哇！妈妈看我的喜。”
“呵呵呵。”
喜没看出来，全是洞。
周以臣傍晚到家时，淼淼手艺已经见涨。
从随便的洞，变成大大的洞。
“爸爸，看！这是什么呀？”
周以臣眯起眼睛，肯定地回答。
“田！”
“……”
老天给了个面子，二十六时雪停了。
军区花费两天一夜把路给清理出来，修理了电线和电话线。
公交暂时还没恢复，小卡车的轮胎已经挂上铁链子开出军区，可以说是万众瞩目。
第一车物资进军区，都没往供销社里摆，就直接被一分而空。
云木香有幸看到一次，那之后戴着淼淼再不敢上前，生怕挤成肉饼。
天放晴，路清理出来。
憋了小半个月的淼淼马不停地就把她拉出去。
先是学校转一圈，之后是筒子楼。
要先去看妹妹。
一段日子不见，妹妹变白变胖了，说像小猪
小孩睡得多，淼淼等一会，两个妹妹没一个睁眼的，淼淼便说要去隔壁看弟弟。
淼淼还十分体贴。
“妈妈，我去看弟弟之后，还要去看同学，看班长兰妹他们，你不用跟着我，你赔谢阿姨。”
倒是谢静云不放心。
当了妈之后，那真是操不完的心。
“你自己能行吗？”
“我可以，我不会随便乱跑，也不往有雪的地方去，我衣服穿好了啊，手套戴着一点也不冷，妈妈，我现在可以去了吗？我想找同学堆雪人。”
家里院子的雪没攒住，淼淼起太晚，醒来的时候院子和房顶上的雪已经被周以臣给清理干净。
心心念念的雪人自然就没了。
云木香点点头，淼淼兴奋地冲出去。
“小心点，妹妹还在睡。”
“没事。”
正在叠尿布的谢静云说：“筒子楼里就没个安静的时候，这两个小的早就习惯吵闹。”
“那你轻松不少。”
带小孩最怕就是孩子哭。
“现在是轻松不少，刚开始愁死个人，不知道是不是我怀孕后两个月在床上睡太多，两个白天不哭就捡着晚上哭，一个哭另一个非要跟着，我和永亮就这么熬着，好在慢慢改过来，吴雪教我的，晚上给孩子捆起来。”
“？”
云木香看过去，这会双胞胎就是裹在包被里，腰以下特意用松紧带缠了三圈。
她有见过给孩子缠腿，用意是要双腿看起来笔直。
“孩子还小，不用现在纠正腿吧。”
谢静云摇头，“哪里呀，说是为了模仿孩子在肚子里，肚子空间小啊，就给包起来。”
她说完看了眼开着的门，小声凑到云木香耳朵边。
“是吴雪跟神婆学来的，说是她家老三出生就一直闹，身边根本离不开人，后来问了神婆，人家神婆教的办法，那之后就再也没闹过。”
神……神婆？
“你别吓我，部队怎么可能有这种人在。”
“不是部队里的，是附近生产队的，听说破四旧之前是村子里公认的老神仙，你猜猜多大了？”谢静云将尿布摞一块儿，放在床脚方便用，转身直接打开云木香带来的萝卜丸子。
是前两天被困在家里，对联窗花忙完后，她还扎了几个红灯笼，看还有时间，就把过年要用的炸肉炸鱼什么，和娃娃一起提前做好。
云木香看着她这么直接入口，“还没吃饭？”
“没，喂小孩之后咬到我，胸疼就没胃口吃。”
云木香说：“开水泡泡吧，炸的东西带油，冷了闹肚子。”
她起身拎过开水瓶，继续之前的话题，“你都说是老神仙，八十岁有吧。”
八十已经是喜寿。
“不止，你再猜。”
“一百？”
“大胆点！”
云木香往海碗里先加了点点盐和胡椒粉，再用开水冲化，端到谢静云面前泡丸子吃。
“谢谢。”
“一百还不止，一百五？这个够大胆了吧。”
“差不多，还差思念就够一百五，一个人活得比邻居家三条命都久。”
云木香觉得新奇，问了是哪个生产队的人。
没准两人还是同行呢。
谢静云报出个名字，云木香不认识却还是先记下来，等年后第二期同学结业前还会有一次巡诊机会，云木香打算到时候蹭车过去这个生产队看看。
谢静云连连十来个丸子下肚，尾部的抽疼感才没那么严重。
云木香回神，打量谢静云。
身上穿的是件男式棉袄，大得不行，应该是东永亮的衣服。
头发松散地扎在脑后，应该没梳，只是用拢在一块儿。
屋里东西很多，早已经不复最开始的整洁，却没看到多少过年的东西。
“你年货置办了吗？”
谢静云摇头，“根本抢不到，原本想托人帮忙买的，谁知道大雪封山这么久，自己都不够用，就没帮我。”
喝了两口清汤，谢静云呼出一口气，白胡椒发汗，身上热热的很舒服。
她同云木香说：“没事啦，我和永亮商量好的，家里他一个养我们三个，基本存不下钱，过年就不置办其他东西，剩下钱给孩子买奶粉喝，争取多喝一段时间。”
孩子长大，胃口跟着也大起来。
云木香微微颔首，“你知道我二嫂之前在山上当护林员，时不时会碰见一些东西，攒不少送我家，我家也就三口人，吃不完，明天匀你一些。”
谢静云心动，是真的缺。
“那我就不跟你嘴上客气，但你也别说送，集上怎么算的，你便宜点换我。”
“可以。”
云木香无所谓。
正好当天傍晚周以臣回来，东永亮跟他道别时，云木香走出来喊住人。
“小亮，你等等。”
东永亮奇怪，抓了抓头看向周以臣。
周以臣摊手，“先进来，看你嫂子想说什么。”
跟上去时，云木香已经从杂物间里抗出半条矮鹿前腿。
“给，我跟静云说好的，原本我打算明天送过去，你既然来了，自己扛回家吧。”
东永亮倒退两步，“这我不能要。”
“不白要，你媳妇给钱的。”
东永亮瞬间放松下来，“那就好，那就好。”
他猛地弯腰，“谢谢嫂子。”然后笑容灿烂地扛着要走。
“等等，你依旧这么走出去？一路上不知道多少人问，拿这个装着。”
是麻布袋子，将前腿放进去，能看到个大概形状，有空间，仔细盯着也看不出什么来。
东永亮憨憨地抓了抓头，笑着改扛为拎，出院子三两步就狂奔起来。
云木香锁上杂物间的门，转身就看到周以臣在笑。
“笑什么？”
“开心，我老婆真好。”
“那是，捡到宝了吧。”
“大宝贝蛋。”
云木香一点也不喜欢这称呼，反抗着不准叫，推着人去到前面，按坐在沙发上，主动给倒了杯水。
“有事？”太殷勤了。
“小事。”云木香将水杯递出去。
周以臣听见真有事，这才放心大胆地接过来。
不怕有事，就怕有事说没事。
“热了点，吹吹。”周以臣拿乔。
云木香才不去吹，挤在他和扶手中间坐下。
“我就是有一点点小事情咨询一下，我听人说过年期间食堂只做两顿？哪两顿啊？”
“小心不准确啊，早餐和午餐，食堂早就，晚饭也不是不管，可以自行去食堂领材料，私下让他们自己开火而已，自己组织而已，只有除夕和初一是集体做饭。”
“自己做啊？”
“恩，过年一般包饺子多，家里包不包？”周以臣拢过长发，手指穿插在里头。
“你有想吃的吗？饺子肯定要三十当天准备才新鲜，不过我提前冻了梨，跟王大姐学的，先冻上，再拿屋子里化开，之后来回好几次，所以石槽里面的雪你千万别再清理，那是我专门留的。”
说到雪，云木香戳着周以臣提醒。
“你儿子想要在院子里堆一个雪人，好几次都没看见雪，只好去人家楼下或者路边玩。”
“雪有什么好玩的。”周以臣慵懒地后靠，枕着一只手臂，“我下次注意。”
然后他说要吃肉饺子，白菜肉的。
云木香记住了。
“你什么时候放假？”
“没有假期。”
“？”
云木香一脑袋问号，“你每年不是都有十几天的探亲假，今年的呢？”
“今年想回家的人多，我把假期挪给别人了。”
云木香说：“行吧，反正今年有我和淼淼陪你，你也不用往家里赶，等到时候还回来时，你陪我！”
周以臣眼神闪烁，“我没让还。”
“……”
云木香有点生气。
“你都没跟我商量，万一我有事想要你陪呢。”
周以臣怔愣一下很快回神，“你想回去？”
“不管回不回去，十几天的假期说给别人就给别人。”
事已至此，念叨也没有意义。
云木香低头靠在肩膀上，小声撒娇，“老公，我怎么感觉在你心里，你的战友比我重要啊。”
“乱想。”
周以臣手点着额头，将小脸给擡起来，就看到一张丧气的小脸.
完，事情好像变严重.
周以臣认真地捧起云木香的，“你最重要，不用怀疑这一点，甚至淼淼都是个意外，你知道的，我当时没想那么早要孩子。”
哐当。
门撞在墙上。
淼淼手虚虚地撑在门上，睁大眼睛看向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
愣神的功夫，脑海里再次闪过爸爸刚刚说的那句话。
淼淼是个意外……
我没想要孩子……
淼淼眼圈瞬间红了，踩着小碎步扑过去，拉开周以臣的手，自己往云木香的怀里钻。
两人对视一眼。
云木香无奈地拍着儿子，“不是在外面玩得好好的，怎么还红眼睛，谁欺负你了。”
淼淼摇头，过一会儿就着缝隙偷偷看周以臣，小声问妈妈。
“爸爸为什么不想要我？”
云木香见淼淼突然出现就知道要糟，果然是听见了。
“爸爸没有不想要你，我们在说着玩呢，因为爸爸惹妈妈生气，要说好听的话来哄妈妈，正好淼淼来了，你可要帮妈妈撑腰，爸爸这次可过分了！”
淼淼注意力被转移，泡在泪水里的眼睛闪过一丝迷茫。
云木香控诉道，“本来过年爸爸放假，该陪我们的，可现在他竟然没跟我们商量，就随随便便把假期送给别人，是不是很过分！”
“是哎，爸爸你怎么能这样。”
“因为要互帮互助，你和妈妈都在这里，可别的人在这里没家人，爸爸这是在做好事。”
周以臣伸手想帮忙擦掉眼角的眼泪，却被淼淼躲开。
淼淼嘀咕，“妈妈，爸爸说他是在做好事。”
云木香：“那说明爸爸还是不了解我们，我们是生气爸爸给假期吗？”
“难道不是？”
“……是。”云木香回神，“臭小子，站谁一边的。”
“妈妈！”淼淼斩钉截铁。
可把周以臣给酸成老陈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