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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心月慢步走上前,径直在他对面坐下,看那桌上乱七八糟酒坛半晌,方才一笑:“动身在即,三弟可当真闲情逸致,还有功夫在此饮酒为乐。”
洛文靖打个酒嗝:“二哥也不赖嘛,还有空跑来跟我话家常。”
楼心月也不答他,自斟自饮一杯,忽然道:“我最嫉妒你的时候,你知不知道是哪件事”
洛文靖诧异抬头,他嫉妒他
楼心月苦笑:“就在你最恨我、最痛恨自己比不过我的那个时候。”再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慢喝下去,“我的儿子说的没错,二十年来我其实一直在自欺欺人,其实是我比不过你,我连你一半的勇气都没有。”
洛文靖只是沉默,听他缓缓道:“璇姬,五年前,她就离开了。”
手一抖,那酒坛迅速坠地,轰然一声烈响,同时“啪”的一声,他的眼泪落地,如同心中某一大片二十年来苦苦支撑的灰暗在一瞬间狠狠塌陷,压得他、俯身痛哭失声。
楼心月声音似感似叹:“她死的时候,我甚至没能去见她一面。她让她的儿子告诉我,她不后悔;她也让她的儿子告诉你,她没有后悔。”
情难以自持,洛文靖只想仰天大笑三声,她至死都不后悔,可是他悔了,悔了二十年,悔了一辈子。
直到此时此刻,楼心月方才正大光明怀念那个明眸善睐的女孩子:“二十年来,你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她,念到极处便独自一人醉酒,痛哭。但二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阻止自己思念她,一刻也不让自己想起。文靖,我真嫉妒你,真的,我比不过你,是我一直在伤她的心,是你一直在对她好。”
世事荒谬,洛文靖摇头浅笑:“终究毁了她下半生希望和幸福的,却是我。”他看着他,恨痛难明,“是我给了你不要她的借口,是我给了你说服自己不爱她的决心,是我”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人生可以回转,他再不会再不会那样自私,再不会那样狠心,再不会让他一生最爱的那人为他一时之错承受一生的锥心之痛
楼心月默默无言。多么可笑,两个自认顶天立地、绝世英才的男人,他们一生最晦暗的心事,却通通加注在那个柔弱的女子身上,让她一肩承受,却至死不悔。那句不悔,却让他悔了,他也悔了。
沉默半晌,他方自清醒过来:“明日一早我转回苗疆去,去找剑心。”
洛文靖一怔:“她不是”
摇了摇头,楼心月很是疲惫:“我一生所造罪孽何止千万,唯一内疚于心的,却是命中三个最重要的女人。如今璇姬已死,镜明安乐,我定然要找到剑心,否则今生难安。”
洛文靖半晌点头:“剑心一生也是凄苦,比起思璇,又能好到哪里。盼望你当真找到她才好,思璇、思璇她只怕也是念着你能找到剑心,能和她一起生活。”
楼心月长身而起:“我今日来,只为告诉你璇姬临死前要带给你的话,如今璇姬已死,你我之间,再无个人恩怨,只剩不相为谋。我儿雄才为略,我心甚慰,盼望你好自为之。”
许多年前三人意气飞扬、拜结金兰的情形再现眼前,洛文靖只觉心中沧海在一瞬间变了桑田,微微伸手,微微恍惚:“二哥,隔了多少年了,人事全非,但我一直记着那一日我们三人说过的话。”
楼心月一时恍惚。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心中陡然一酸,罢罢早已不是当年,还想那许多作甚仰天一声长笑,楼心月再不多看那人一眼,抬步决然离去。
第四章 去留肝胆两昆仑
一直忙到早上四更时,一切才算安排妥当,萧冷儿几人平日里甚少熬夜,她本人又向来是懒式祖宗,这一番忙下来,自是累得东倒西歪。萧泆然扶雪珞几人都瞧得甚是心疼,萧泆然温声道:“忙了整晚,先去歇会儿吧,天亮之后还要赶路,之后只怕好几天都不能再好生休息。”
萧冷儿默默点头,一言不发走出去。扶雪珞看得颇为忧心:“她这究竟是怎的”
萧泆然摇了摇头:“她现在只怕心心念念着这一夜的布置尽是多余,否则否则只怕要伤透她的心。”
依暮云瞪大了眼睛:“究竟是何事我第一次看到臭小子脸上连笑容都挂不住。”
萧佩如轻叹一声:“事关庚公子,妹子她担忧过甚,哪还笑得出来。”
洛烟然问道:“可是青城天门之事但她应不致为此事过于操心才是。”
萧泆然萧佩如二人对视一眼,默默不语。扶雪珞想起昨晚种种,心中一动:“昨夜大肆布置,可是这边还有什么计划”
萧佩如再叹一声:“妹子先前说道打蛇要打七寸的道理,却是说的庚公子,总之,这次是宁愿她安排多余了的好。”
萧泆然心中却是另有计较:“不然,让她早些死心,也未尝不是好事。”
萧佩如恨恨瞪他一眼:“有时真不知你在想些什么,尽会惹她伤心,你这哥哥却是怎么当的”
萧泆然不以为然:“长痛不如短痛,你们女人就是太过优柔寡断,所以才总惹出些麻烦事来。”
“你”这回瞪他的不止萧佩如,连依暮云也加入行列。萧泆然连忙闭上嘴。
但其他人却如同坠入九霄云雾,半分听不懂他两人在说些甚。
迟疑半晌,萧冷儿终于还是推门出去。无论如何,若两人之间矛盾留到此事之后再来解决,只怕那时就比现在更难得多了。
她其实明知他心中怎么想,这几日竟是从未有过的难受。虽然心中解他谅他,但她毕竟是胡作非为惯了,以往只是被人一径宠着,这般为了一个人寝食难安,却是从未有过。
大大方方入了地宫之中,竟是通行无阻,萧冷儿不由暗笑,自己居然也成了这里的熟客,索性当巡逻的一干侍卫都是空气,也懒得躲藏,直接便朝着庚桑楚住处走去,果真无人阻拦。
但进入流光苑之后,等待她的却不是庚桑楚,而是楼心月。
萧冷儿愣在原地。
楼心月呷了口茶,悠然笑道:“你来之前便应该想到,他此刻多半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