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瓮中之物(2/2)
他将面前的瓶瓶罐罐推开,指了指书桌对面的座椅:“太粗鲁了,怎么能把魔使大人当成囚犯呢?来,请坐。”
陆希被卫兵按到了座椅上,金属镣铐在木质椅背上撞得叮咚响。
白笙挥了挥手,官员带着卫兵退下,关上了书房的门。
“又见面了,魔使大人。”白笙面带笑容,饶有兴致地看着外交官,“原来没诚意的人是圣皇陛下,派几只小老鼠来谈判。”
他两手交叠撑着下巴,眼神戏谑:“不过小老鼠打洞的本领挺高,我藏在地底的东西都被发现了。”
陆希不动声色,目光像是掀不起半点风浪的深潭。
明明受制于人,随时可能丢掉性命,这位外交官却毫不畏惧,镇定自若的神态仿佛掌控一切的上位者。
白笙不喜欢这种神态。
他渐渐压住嘴角,用手拨弄了一下桌角的小物件,发出轻盈的转动声。是一块布满裂纹的圆石,上面还沾着血迹。
陆希的眉头终于动了一下。
他辨认出,那是安雅遇袭时掉落在地宫的变色石。
白笙抓住这细微的变化,轻轻叹息一声:“魔使大人恐怕不知道,地宫那棵树,五感被割裂了,它听不见也看不见,只能靠树藤感知。”
“你们本可以安然无恙地离开,可偏偏,那女人被恐惧支配,产生了幻觉。你要是早一点拉住她,也不会害她葬送性命。”
他的语气低沉哀婉,仿佛真的在为遇难者哀悼。
陆希的心跳有些不稳,但理智尚存:“是你杀了她,白笙。”
白笙微微扬起眉梢,嘴角重新浮现笑意:“是吗?”
他站起身,慢悠悠走到陆希身边:“你错了,魔使大人,是你把她带进主殿,带进地宫,带到那棵食人树面前。”
他按住椅背,弯腰附在陆希耳边:“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只是一个拼尽全力想要活下去的人。神明创造了我,我有权活下去,我的本体也只是顺从本能,汲取活下去的能量而已。”
陆希绷紧下颌,眉头紧锁:“你靠吃人活着,早就成了怪物。”
“啊,真不礼貌……”
白笙盯着他的侧颈看了片刻,忽然伸出手,撩开他脖子后面的头发。
陆希厌恶地侧身避开,却见白笙捂住嘴,眼神兴奋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
“是我失礼了,我收回刚才的话。”他后退一步,靠在书桌上,歪着头露出十分神经质的笑容。
“我一直很尊敬圣皇陛下,你或许不知道,我年幼时被他救过一回,一直把他当作恩人,十年前即使损兵折将,也要帮他推翻先圣皇。”
陆希警惕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白笙眯起眼睛,低声道:“而且,我一直很羡慕他的弟弟。”
“他们同父异母,相差十五岁,他很疼爱路西尔,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小孩,他别扭的样子让路西尔误以为他很凶,总是躲着他。”
如同唠家常一般,白笙用轻缓的语调说:“他曾问我,要怎么做才能讨弟弟开心?他那么冷酷威严的一个人,居然为了路西尔,愿意放下身段。”
“与之相比,我真是差远了。”
他话锋一转,忽然定定看着陆希:“我砍了亲弟弟的麟骨,把他投进深渊,任由那些怪物折磨他,让他生不如死。”
陆希胸口一沉,仿佛被巨石压住,难以喘息。
“你觉得他可怜,无辜吗?”白笙冷冷道,“那是因为你没有看到,他从出生起就在吸食我的生命,他每长一寸,我就衰弱一分,而我却不能杀他,因为我们同根而生,他死了我也会死。”
“我千辛万苦熬到他成年,等待他的灵魂成熟,脱离本体。我以为终于可以解决掉这个麻烦了,谁知道,神明又和我开了个玩笑。”
“那家伙,居然得到了神明的赋权。”
白笙失控地笑了两声,扶住额角。作为无色神的子民,他没办法杀死神明的继承者,神罚就像一把刀悬在他头上。
“你明白这种茍延残喘的感觉吗?”他擡手捏住陆希的下颌,唇边滑出淡淡的音节,“路西尔殿下。”
陆希咬住了牙关,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如果早知道来的是你,我一定会盛情款待。”白笙神色和蔼,手指滑向他的脖颈,“你身上有霜雪族的印记,是白恩留下的,如此珍贵的人,我怎么会放任不管呢?”
“……”陆希错愕了一瞬。
“啊,看样子白恩没有告诉你,这是只有霜雪族能看见的印记。”
白笙勾住他的脖子,俯身向前:“他应该也没告诉你,被打上印记的人,可以作为‘养料’,将自身的威望转变为印记主人的力量,就像信徒献给神明的供品。”
“领主大人,你觉得他为什么接近你?”
白笙拿起镊子,从药罐中夹出一点碎叶,放进正在燃烧的烛台。
烛火冒出白色烟雾,空气中那股苦涩的药味更浓了,陆希咳嗽了两声,铐在身后的手缓缓转了个角度。
白笙拨弄着烛芯,温声道:“领主大人,我调查了在柯萨德发生的事,非常有趣,你一定想知道。”
他用丝帕轻拭镊子尖端,烟雾在眼底盘旋:“据说,白恩被送到柯萨德的第一天,柯萨河就发生了决堤,押送他的车队刚好路过河岸,于是他出手拯救了百姓,以英雄的身份出现在民众视野里。”
“半年以后,巨人族发动战争,入侵柯萨德,是他看穿了巨人族的阴谋,在你面前立下头功,他的部落也因此被送到柯萨德,获得一席之地。”
“我还听说,圣庙早就封印了他的魔力,他却一直在变强,强到可以诛杀影魔,击退魔鬼,如今,又杀死了为我守护边境的大主教,他曾经的魔法导师。”
“领主大人,你觉得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他的眼睛慢慢转动,如同黑暗森林里的怪物,透出一种要将人拆吃入腹的阴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