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2/2）
景林驾着马车停在了京洲城的望月楼前，周幼檀尚在镇国公府时便最喜这儿的间笋熬鹅。
闻祈先下了马车，后而伸手将周幼檀扶了下来，她挑开帘子便瞧见这京州街头熙熙攘攘门庭若市的盛景。
皇帝将这晋北治理的极好，如今的晋北朝政通人和，这街道之上尽是游街串巷的小贩，几乎是瞧不见那流民乞丐。
她的父亲倾尽一生守护的便是这盛世太平。
“夫人瞧什么呢？”
闻祈瞧着周幼檀略有些愣神，便伸出手来在人面前晃了晃，周幼檀这才回过了神轻叹一句。
“臣...妾身太久未出门子了，如今瞧着心中多有感慨罢了。”
“夫人若是喜欢....”
“夫君，妾身饿了。”
周幼檀不信皇帝所说，也不想听皇帝所给之诺，她轻飘飘的揭过了此事，抚着自己高高隆起的小腹言语间似有些撒娇意味的开口道。
闻祈便也牵着人手入了这望月楼，他们一踏入楼内，便有那店小二迎了上来，脸上赔着笑脸。
“二位客官是想坐在这一楼大厅，还是二楼的包间？”
这望月楼乃是京洲城第一酒楼，一楼大厅的席面儿便贵得很，不是寻常人吃得起的，那店小二瞧着这来者一身不凡的打扮，觉着他们奇货可居才有此一问。
闻祈乃是皇帝，自是坐不惯一楼，便也说道。
“二楼包间，要最好的。”
“好嘞！二楼天字号包间客人两位！”
这店小二高喝一声便迎着这几位贵客上了楼，上头便有跑堂的小厮开了那天字号包间的门儿。
“请。”
闻祈搀着周幼檀入了包间，景林同纸鸢随侍在身侧，待到这二位贵客落了座，那店小二便拿了一板子来问道。
“不知二位贵客想点些什么？”
“上些你们望月楼的特色...再来一道间笋熬鹅便就罢了，只是我夫人身怀有孕，吃不了太辣的，便别上辣的菜了。”
“诶，好嘞！”
店小二应了一声便离了这包间下楼去了，许是周幼檀闻祈所在乃是这望月楼最好的天字号包间，这菜也是上的极快。
不过一刻钟便满满的摆了一大桌上了个齐全，闻祈亲夹了块儿笋和鹅放至周幼檀眼前的那小瓷碟子里。
“楹儿尝尝。”
“多谢...夫君。”
周幼檀自是要给皇帝脸面的，便也夹着那鹅肉尝了一口，后而便也放至瓷碟中，闻祈瞧着便也问道。
“可是不合胃口？”
“妾身最近胃口不大好，夫君见谅。”
闻祈也略有耳闻的轻叹了口气，后而又夹了别的放至周幼檀眼前的瓷碟中。
“楹儿尝尝这个...”
“谢夫君。”
……
闻祈今儿带着周幼檀出宫是有意赔罪，他亲侍奉着人用过了膳，后而又带着她去戏班子听了好几场的戏，待到日夜渐落在外头用过晚膳后，本想着带周幼檀去这京洲城的夜市瞧瞧的。
可惜天不遂人愿，二人刚在这街边儿的烤肉店用了膳食，便有宫内的侍卫乔装打扮一番后来了这铺前回禀道。
“陛下，康妃娘娘不好了，怕是熬不过今夜了。”
眼瞧着这康妃油尽灯枯，皇帝同周幼檀自是不能耗在这宫外，便也坐着马车急急的回了宫，待到二人来至这临华殿时，这殿中乌泱泱的跪了一片的宫女太监太医。
太后面容憔悴的守在康妃的床榻前，她攥着康妃的手格外悲恸。
“静嘉...莫怕，姑母在这儿，姑母在这儿....”
皇帝同周幼檀早便换下了身上那身儿出宫的妆扮，二人走入后殿行了礼。
“儿臣参见母后。”
“臣妾参见太后娘娘。”
太后这才回过了神，她未叫这二人起身随手拿起一茶盏便砸向了皇帝怒斥道。
“皇帝！康妃病重！你...”
她想骂些什么来，可却是挑不出皇帝的错处。
昔日之事虽不是康妃的过错，可事已至此，太后同皇帝也是无计可施，且这段时日皇帝对这临华殿也算是格外的上心。
叫太医日日守在这儿，就连小宁子都打发到这临华殿侍奉康妃。
太后骂不出什么，可心里却是憋着一口气。
闻祈未躲，任由那茶盏砸到了他的额角，温热的茶水顺着他额角的血口子流了下来。
棠溪有容候在一侧瞧见便惊呼一声道。
“陛下！”
太后正有气无处可撒，这皇后便上赶着撞了上来。
“皇后！在这临华殿大呼小叫什么！滚出去！”
太后就这般下了她的脸面，皇后怎能咽的下这口气，可如今这康妃油尽灯枯，她更不能上赶着找太后的不痛快，便紧攥着手行了礼便离了后殿。
闻祈起了身先将周幼檀扶了起来，后而便走至康妃的床榻前，瞧见了如今奄奄一息似是昏迷似是清醒的康妃。
“母后...让朕同康妃说会话罢。”
太后冷睨着他，后而便起了身让了个位置给皇帝，她知晓自己的这个侄女痴情一生，这一辈子的心都挂在了皇帝的身上。
纵使知晓皇帝是利用她算计她，对她没有几分真心，却还是放不下，硬是将自己逼到了今日这种地步。
闻祈便也坐在了那床榻之上，他瞧着康妃如今这般模样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他同康妃是年少夫妻，康妃在他最式微的那年义无反顾的嫁给了他。
自此便将上官将军的权势也交到了他的手中，任他驱使。
只是他如今得偿所愿的成了这至高无上的皇帝，成了百姓口中赞颂的贤帝，却是对不起康妃。
可他是皇帝怎会不忌惮上官将军滔天的权势，又怎会不防着上官氏，皇权之上怎能任由他人酣睡。
既如此...他又怎会叫康妃诞下皇嗣，怎会叫他的大皇子好端端的活下来，又怎会叫身负上官氏的女子坐稳皇后之位。
“静嘉。”
他轻声唤着她的闺名，康妃微睁开眸便瞧见了日日夜夜心心念念的皇帝，她本想伸手抓住他，如今却是没了力气。
“陛下...”
闻祈却是攥住了康妃伸来的那只手柔声回道。
“朕在。”
康妃瞧着她同陛下紧紧相握的那双手蓦地落下泪来。
“陛下....臣妾这一生所求的便是...陛下能...这般..这般的牵着臣妾...”
话落周幼檀坐在一侧便瞧着这康妃咳出血来，她没了气力可紧攥着皇帝的那只手却是不见半分松开的模样。
闻祈难得的沉默了下来，只是牵着康妃的手瞧着她，不知说些什么，可康妃却道。
“陛下..臣妾近些时日...总是梦见毅儿，毅儿说...说他想臣妾了，想叫臣妾..臣妾去陪陪他...陛下...臣妾想他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臣妾...臣妾...放不下臣妾唯一的孩子啊....”
“臣妾这一生求过陛下许多事...陛下从未应过臣妾...如今...如今就应了臣妾，让臣妾去陪陪毅儿罢。”
康妃这般说，不过是想在此生的尽头，亲耳听皇帝应了她一件事，了却心中这么多年来的心结罢了。
纵使这件事应与不应...都无甚差别。
“好。”
周幼檀瞧着皇帝难得有些许动容的收紧了放在锦被上的手，这一个“好”字似是哽咽，又似是有些悲恸。
闻祈此生有太多事对不住康妃了，亦或者是...没有任何事他是对得起上官静嘉的。
这十来年的算计也好，谋划也好……许多事闻祈都顾不上康妃，只顾得上帝王心术。
康妃本就是吩咐着太医院的太医保住她一口气，叫她能撑到皇帝回宫的，她想死之前再瞧一眼她爱了这么多年的闻祈。
如今见到了，这口气也渐渐地歇了下来。
“陛下..臣妾知晓...陛下忌惮着上官氏...忌惮我的父亲...我的姑母...我的孩子...所以当日...才将计就计的..废了..废了..我的后位...可陛下..臣妾..臣妾斗胆...想以皇后的位份下葬...葬在皇陵中...葬在陛下的身侧...我...我...”
康妃这一生的路已至尽头，话都有些说不清了，可她弥留之际却还是念着皇帝，念着同她结发为夫妻的闻祈。
周幼檀不知晓皇帝到底有没有应了康妃，她说着身子不适便绕过屏风离了这后殿。
前殿昭贵妃领着这后宫的妃嫔尽数跪了下来，送别这昔日的皇后娘娘，唯独棠溪有容直挺挺的立在那儿，周幼檀走至昭贵妃的身侧一同跪了下来。
康妃虽是妃位，可从前到底是皇后，这满宫的嫔妃都曾参拜过她，都奉过她的赏赐，如今这一跪她自是受得起的。
不过半刻，众人便瞧着景林从后殿走了出来，他半俯下身子说道。
“各位娘娘，康妃娘娘殁了。”
康妃殁了，众嫔妃听着先是怔愣了片刻，后而便瞧见颖贵妃同昭贵妃跪在最前头朝着那后殿深深一拜，便也随之拜了下去。
此一拜，拜的不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而是这众妃嫔在深宫中蹉跎多年所剩不多的真心。
双锦红着眼眶走了出来，她手中奉着一匣子递给了颖贵妃说道。
“娘娘，这是我家娘娘留给娘娘的。”
周幼檀同康妃倒是不曾交好过，从前康妃身居后位之时，便想借腹生子后而再将她除之后快，被废了后位后，二人便无甚交集，唯有那此...临华殿出了事儿，她担着协理六宫之权便来瞧了一眼。
双锦将手中的匣子放至纸鸢的手中便又说道。
“娘娘，我家娘娘只留了东西给娘娘，太后娘娘和陛下那里都未留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