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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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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咸嘉十四年五月,河南大雨。堤决山崩,溺者蔽江。——《宣史·赵略传》

天开了。

天是被闪电和震雷劈开的。大雨倾泻而下,卷起无数条凶恶的水龙。它们冲垮堤坝,飞出河道,抹平衰敝的屋庐与村落,吞噬脆弱的稼禾与人命。涌地而出的棺椁与溺毙浮肿的尸身在血色的潮水中上下颠簸,它们漂过困在屋顶冻馁的乡亲,漂过挂在树梢哀哭的儿女,漂过风雨中反复的小舟和持梃勒索的亡命之徒……“没办法,在劫上啊,”老人翕动着干瘪的嘴巴,“老天来收人了……”

水龙继续向前腾跃,尸体、碎瓦、浮木和泥沙拖慢了它们的脚步。最后一抹天光挂在巡抚衙门的檐角,潮水由血色变为黑色,涌到它的脚下,又悻悻然褪去了。赵略从山下巡视归来,全身湿透,正方便从为躲避水灾而将衙门塞满的乡亲中间滑过。他的目光快速扫过众人,已是分不清善恶——他们全都既恭顺又凶恶:面上因疲弱至极而神情木然,眸中则因饥寒交迫而显露凶光。

“当初要我出兵剿匪,恨不得一日三催。如今豫中大灾,生灵涂炭,府库余粮将尽,朝廷却目盲耳聋,没有任何消息了,”河南巡抚一面向后院疾走,一面对幕僚牢骚道,“却不想来日饥民做了乱民,横行杀掠,动摇国本,比今日的洪水还可怕千倍万倍!”

“灾情容后再论,在下有更要紧的事情通报!”

“什么事会比灾情要紧?”

“下午朝廷来人了,不是工部侍郎也不是监察御史,而是前来拿人的缇骑!”苏绶焦头烂额,连额角的汗珠都顾不得擦,“他们要把老爷押赴京师受审,这可如何是好!”

脚步猛然刹住。沉默半晌,赵略低声问道,“他们现在在哪?”

“正在书房等候。”

“我现在就去见他。还请苏兄代草一份题本,再请朝廷发粮赈灾,并蠲百姓三年赋税。”

“自当尽力。只怕陛下心在剿贼、征饷二事,我等频陈灾变,不能发其恻悯之情,反而触忤圣意,令其深为不喜……”

“不喜又如何?难道就让百姓垂手就死?”赵略声音微扬,“赵略人微力拙,却还不是寡廉鲜耻、卑上亢下之辈!”

“学生万无此意!”幕僚连忙辩驳道,“惟是不欲老爷重蹈周尚——侍郎覆辙!”

“苏兄好意,赵略心领。然而请赈之事关乎千万生灵,还请苏兄勉力为之。”

苏绶长叹口气,只有拱手称是。

身着红纻丝纱罗衣的缇骑走出书房,隔着雨幕遥遥一拜。

赵略作揖回礼,左脚踏出前犹向身边之人问道,“去福王府的人回来了吗?”

“一早就被赶回来了。”

赵略嘴角微颤,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灯盏中的油已经见底了,偌大的书房只亮桌案一隅,“我等奉皇命行事,还请赵巡抚体谅。”

“请朱爷再宽限几日,”赵略拱手哀求,“微臣剿贼、督饷不力,有负皇恩,百死莫赎。可如今洪水肆虐,民不聊生,我若此刻离去,则府衙庶务谁人能够处置?吾皇如天之仁,定不忍见子民饥寒不赡,转死沟壑之中……”

“河南危如累卵,弟岂会不知?然而皇命难违,弟不敢稍有延宕……”

“救人一命,胜造七层浮屠。朱爷就忍见百姓饥寒而死吗?”

红衣转头觑向灯焰。昏黄的火苗瑟瑟跳动着,照不清他的神色。

“赵兄,”他咽了口口水,“弟也有老母妻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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