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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千山万水(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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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见了春亭,她又是怎样一番泣涕交加,贺重玉未想到会在谯州看见始料未及的人……

那日,许多人都看见一个矮小的身影拖着长长一杆枪,步履艰难地踏进了谯州城门。

“主人!”南鸢的小手摸上贺重玉的下巴,是真的!“我给你抢回了它!”她咧嘴笑,露出一口血迹斑斑的牙,说完便倒了下去,长枪坠地,砸出空荡的一声。

贺重玉认识它,这是段家祖传的断梅枪。

让她庆幸的是,喜鹊她们逃出了洛京,但不幸的是,行程艰难,追兵又至,她们把唯一的一匹马给了南鸢,“你年纪最小,本事却最高,去罢,去找她,把这杆枪交给她,这是他的遗物。”喜鹊这样交代着。

南鸢便为了这个交代活着。

云娘一看见南鸢便泣不成声,“这么点大的孩子,是怎么活下来的啊……”

可南鸢笑着抹了她了眼泪,回头看了眼贺重玉,无比郑重,“主人救了我,我要完成这个托付,我做到了!”她骄傲地挺起胸膛。

在谯州整顿一番后,大军继续向洛京开拔,此行云娘与春亭同往,而贺重玉终于又骑上了乌云。

不过,赵磐显然又无形之中暴露了短处——继他那年过六旬的姑母之后,他悲伤地发现,一个没满十岁的小孩儿上马的姿态都比他矫健!

但祖母却没有随贺重玉一同上京,“你是去打仗的,又不是游山玩水,带我一个老婆子作甚?去罢!我在谯州等你的消息,若胜,我孤身可活,若败……我想,你不会败的,是么?”

贺重玉笑道,“那当然!”

天子令至,边军勤王,洛京之战便多了很大的底气,而贺重玉沿途又斩了十几二十个借机攮财的狗官,无不令人拍手称快,与她的贤名一同流传的,还有她的杀性。

赵磐俨然是贺重玉的好搭档,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配合得天衣无缝,前脚被贺重玉吓得心肝乱飞的臣子,后脚就抱着慈祥天子的靴子嚎啕大哭,口称誓死追随,全然不知这满脸柔善的主,背后是怎么笑着问贺重玉,“咱们接下来宰哪个?”

眼看洛京便至,什么叫风水轮流转——之前的洛京是孤城,现在的洛京依旧是孤城!

一声惊天巨响,洛京东城门直接化作飞灰,雍兵嗷嗷叫着冲进城去,贺重玉一马当先,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呼延啸大卸八块,场面之血腥教人不忍直视。

后来史官修录《靖侯传》,欲问询知情者,好记述详实,但这些知情者想起往事时,却不约而同地弯腰干呕不止,不能言语,史官也只能描补道,“靖侯英武,呼延不敌,身死当场,可告慰亡者。”

兜兜转转,贺重玉又回故地,煌煌洛京,满目疮痍。

情绪复杂的不止是贺重玉,王吉拜见天子时,仍难忍心中惊异,他万万没想到,一条泥鳅在外头摸爬滚打了一圈,再回来时居然变成了一条真龙。他以为赵家江山真的没救了呢!

城破之时,江里多了一些尸首,都是心怀不甘,不事二主的老臣。王吉原也是其中一员,他跳进了江里,想了想又游上了岸——我死了算什么呢?皇帝都跑了,撇下了江山和臣子,我还上赶着赴死?不降蕃人就是他最大的道德了!

但此刻,他庆幸自己没草草离世。

“一年不见,贺尚书更添英采,我却老迈啦!”王吉笑着便笑出了眼泪,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捶着大腿,却没人怪罪他姿态不端,满座都是失态垂泪的故人。

只有贺重玉挺拔依旧,冷硬依旧,手刃了仇人,她却不觉得更多欢喜,心头只有无边空茫。

她回了太平坊的旧宅,门前已经长出青草,很久无人踏足,她很想再听听喜鹊的欢声,再听听陆筠悦耳的筝音,再听听南鸢嚷着开饭的吵闹。

谁都知道,贺尚书匡扶天子,重整河山,却无人知她亲缘几散,哀痛莫名……贺重玉扶着柱子,望向天边。

天子重回洛京,逃难的朝臣闻讯而至,几日间便聚集了许多眼熟的面孔。而贺重玉终于等到了喜鹊她们的消息。

蕃人大开杀戒,开刀的总是公卿贵族居多,如喜鹊等人,不过是东家转西家,继续为奴为婢,只是万幸她们仍活着。

“下官总算不负所托,如果您说的人尚在人世,那就在里面了。”刚上任的京兆府衙不知,贺尚书为何要费尽心思找两个婢女。

贺重玉几乎不敢走进这间矮小的屋子,里头冲天的腐臭预示了某种不祥的征兆。这曾是某家王公的府邸,后来被充作呼延啸的住所,而这个院子里就是他府上的奴婢,只是他性情酷烈,每日都要打死不少下人,即便侥幸留得一命的,也都因为得不到救治在这间屋子里咽气。

残损的草席上躺着一个人,啪嗒,啪嗒,眼泪便不由自主地滴落,贺重玉想,我的喜鹊,我养得白白嫩嫩的喜鹊,怎么成了这个模样呢……这个眼球几乎要爆出眼眶的瘦骨头,竟然是喜鹊么?

“我很抱歉。”陆筠低声。

“不,是我对不起你们,我才要说抱歉。”贺重玉知道,凭陆筠的身手,若不是为了关照喜鹊,大概早就远走高飞了罢。

“我们之间,就不谈歉疚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陆筠落泪。

“咳咳,我是死了么?”传来气若游丝的声音。

“傻丫头,你怎么会死,你不会死的。”贺重玉擦了擦喜鹊的脸,“我回来了,蕃贼都被赶跑了,没有人再欺负你了。”

喜鹊怔怔地看着贺重玉,忽然迸发一股执拗的韧气,促使她捏住了贺重玉的手腕,“热的,不是幻觉。”幻觉里,她摸什么都是冰凉的。

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好啦,我没有遗憾啦。”总算可以瞑目了,真好,她想到。

“我就说,喜鹊是有福的鸟儿罢……你看,我不就等到你回来了?你来救我了,现在,我要向夫人他们报喜去了。”

“不,喜鹊,你别睡!”贺重玉颤抖着捧住喜鹊的脸,“走,我带你回家,我给你请最好的大夫,你知道么,我遇见一个神医,他的医术比季纯心还高明一百倍!他会治好你的!”

“别,别麻烦了,剩下的时间,我们说说话罢,我还有好多话没对你说……”

“我知道,你的痛苦比我多,别难过,别怨恨……姑娘啊,每个人都是带着老天的期待降生的,老天对你的期待越重,就越要让你吃苦,这是老天教给世人的道理。”

“从前在郗宁,我觉得老天对姑娘你的期待是平平安安享一辈子福,我们到荣州之后,姑娘你有那么多奇思妙想,你建起了比荣州城墙还高的白云阁,我就以为老天对你的期待是这个,后来皇帝封你当了官,你的官衔比老爷都要高,我以为老天对你的期待终于明了,可是刚刚我听到那个大官叫你贺尚书……”喜鹊满足而欣慰地笑了,“我这才明白老天对你的期待原来在这里。”

她轻轻地努嘴,贺重玉贴近了听见她更加细弱的声音,“你会过得很好的,你会流芳百世的……”因为,这是喜鹊说的话呀,是喜鹊的祝福。

她不是无福之人,她是有福气的,这是当年夫人买下她的时候告诉她的话。生于郗宁苦塘村,无名之女,从小被父兄打骂,被认为是吃白食的晦气种,可这样的小孩儿居然能遇见菩萨一样的夫人,后来啊,遇到仙神降世一样的姑娘,她多有福气啊!

“夫人若看得上我这低贱的丫头,只给两袋,不,四袋粟米就罢了。”这是当日她爹的原话。

于是她很早便知道了自己的价值,是四袋粟米。

叶蘅芷本来是坐马车去散心的,没有带银两,便说,到县城柳枝巷贺宅去取,说完便把那蹲在水沟边上脏兮兮的小孩儿抱上了马车。

农汉第二日真的去了县城,也真的从贺宅拿到了四袋粟米,但他不是一个人回去的,和他同行的是县衙万主簿。一旬后,县衙领人在苦塘村附近的潮河滩涂,开垦新田,第二年,农汉家里第一次有了四十斤粟米以上的结余,但他从未去贺宅找过自己的女儿,而喜鹊也再没有回过苦塘村。

那些遥远的事情,她以为早就想不起来了,脑中流光闪过,却仍感到儿时落于身上拳打脚踢的幻痛。“怎么想起这些呢,我该带着见到姑娘的欢喜死去呀。”她不甘地想着,却手沉重坠下,眼睛也渐渐合上。

贺重玉只觉的心口又被剜去一块。

…………

“等等!初元姑姑死了?”十年后的鹤园,陶凌僵硬地扭头看向窗外,熟悉的妇人正双手叉腰,生龙活虎地骂人,原因是她的师妹南鸢又踢烂了一堵墙。

“说了多少次,爱惜啊!爱惜!你这丫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是不是!有这牛劲儿就下地拉犁耙去!”她话中的“初元姑姑”正气势汹汹地揪着南鸢的耳朵。

初元姑姑要是死了,那眼前这人是谁?陶凌愤怒地盯着信口开河的三师妹。

彼时已经更名为尹星斜的女郎眉飞色舞,“你着什么急,我这不是还没说完么!老师当时悲恸万分,下一刻,季师父便走了进去……”

…………

季纯心早在贺重玉说遇见了一个医术更高明的大夫时,就已经站到了门外。

他大概是所有人里最平安的一个,毕竟哪怕残暴如呼延啸,也会头痛脑热,得找大夫看病不是?忍辱负重的季院副兼影卫密探只能曲线救国,划拉了不少无辜百姓到他家院里,“总得给我一些人用来试药罢?”他这么声称。

听见里面的动静,他就知道大事不好,赶紧破门而入,“我是真没想到,你们俩就在呼延啸家里啊!”他懊恼不已。

但那股酝酿好的伤感,在搭上喜鹊的脉时,就陡然一滞,他不敢相信,连忙又号了一次脉,还扒着喜鹊的眼皮仔细端详,最后,他忍不住回头。

“你们家的人怎么都一个样啊!”季纯心嘴角抽搐。

贺重玉泪眼迷蒙,“你什么意思?”

“人没死呢,哭什么丧?她就是饿晕了。”季纯心撇嘴,“就你这样还说我医术不精呢,你更是个庸医里的庸医!要不是我来,你怕不是要直接埋人?”

喜鹊有惊无险地被送回了太平坊,季纯心也乐颠颠地跟着她们上了门。

“我可以给她开个养身方子嘛!对了,你遇见的那个江湖大夫是谁啊?我敢说,他的医术绝对没我好!诶诶,你多说两句啊,就一个外伤方子啊?我也很擅长治外伤啊……”

这是贺重玉第一次没觉得季纯心烦人,她现在宽容得可怕,就算是太上皇现在站在她家门口,也能给他一个微笑。

结果贺宅门前真站了一个人,贺重玉暗想,自己难道是乌鸦嘴?但那人一转头,露出荀大夫的脸,她顿时放下心,太上皇还在安都呢,怎么会这么晦气地碰见他呢。

她没失态,一边的季纯心却失态了,他急切地扯住贺重玉的袖子,“你遇见的那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是他?”说着说着,泪如雨下。

“义父!”季纯心奔了上去。

“小问?”荀大夫满脸惊讶。

“您还活着!”季纯心喜出望外。

“是啊,是啊,我还活着。”荀大夫满身局促。

于是喜鹊醒来后,就听到了一段感人腑肺的认亲戏段。

“我本是谯州人,父母皆为谯州地方官员,家破人亡后流浪江湖,幸被义父所救,只是我少时心思不定,医术不精,总想外出闯荡,结果回家时却得知了义父的死讯,死因诡谲,当地官员不愿细查,我不甘心,有好心人告诉我皇帝的影卫营能知天下事,我便来了洛京。”

那个好心人自然就是苏子津。

“对了,我还没问,他人呢?”

季纯心摸摸后脑勺,“当然是回灵州投奔他老东家了呗!兵荒马乱的,他不回灵州还在洛京等死啊。也就是我跑得慢,要不然我也跟着去灵州了!不过幸好跑得慢啊,不然岂不是遇不到义父了!”他咧出一嘴大白牙傻笑。

贺重玉闻言,不禁感叹太上皇是怎么活到今天的,洛京简直遍地是他的仇家!

“对了,义父,我义母呢?”季纯心忽然问。

荀大夫眼神黯淡,“我不知道,她走后就没再回来,后来我头脑不清明,也四处流亡,就更不知道她的音讯了。”

“咱们爷俩儿都碰见了,义母说不定哪天一扭头也碰见了,老天作巧呢!”

老天巧不巧,贺重玉不知道,她只觉得老天作恶多端——太上皇传信京城,说分外想念故园。他言外之意就是告诉赵磐,眼看天下平定了,你作为儿子也该孝顺一点儿,派人派兵,接你老子回进城罢?你享了天下大权,难道就把亲爹扔安都吃苦受罪?

南蕃败局已定,桑廷率残兵退守寒州,以寒州为线,两国议和。不过谁都知道这纸和谈只是鬼话连篇,最后就看谁率先重整旗鼓,到时候又是一场厮杀。外患初平,内忧大解,除了灵州垂死挣扎,各地叛乱皆得平定。

因此,不管怎么说,大局已定,剩下的都是些边边角角的争斗了,所以太上皇才这么上窜下跳啊。

不光贺重玉觉得晦气,满朝文武谁都觉得晦气。赵磐非常希望能有个聪明人能打发了他爹,随便找个过得去的理由就行。

“依臣之见,各地争纷虽解,但难保没有趁机作乱的宵小,万一惊扰上皇圣安,岂不是成了陛下的罪过?到时候孝心变坏心,反倒不美,不如且让上皇居安都休养,以待来日?”作为陪新帝归京的老人,祁进可谓是水涨船高,如今已是礼部侍郎,他非常机灵地开口。

太上皇都那把年纪了,说不定等着等着就死了!他乐观地想。

但事态不像他们想得那么乐观,紧接着太上皇的来信,奏报的还有伏陵守备的急函——太上皇已经渡江,正往洛京而来。

“要不,我带人去做了他?”屏退了外人,贺重玉此时认真地看着赵磐。

“算了算了,反正一个糟老头子,不知道哪天就死了,何必脏手呢。”赵磐赶紧劝贺重玉——不值得,千万别!

亲自守门的太子咽了一口唾沫,大气都不敢出。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灵州也派人送信——我答应归降了!

不过——得让贺重玉来招安!

“这不可能!”赵磐吊着嗓子大喊,看着一个个跪地请命的大臣,他只觉得满朝都是逼他的心腹爱臣去死的奸佞小人!

“此时外敌仍然虎视眈眈,我们当以保全实力为上,灵州之乱若能兵不血刃地化解,也是幸事。”贺重玉神情郑重,“贼寇若只想行诱杀之事,何必点名微臣前往,就算不指名太子殿下,也该指名左右宰执才是。”

但贺重玉也没有一了百了地动身,临行前,她进宫见了赵磐一面。

“地契?”赵恪捏着手里的纸,疑惑不解,“她给您一张地契做什么?”

“这是你姑母给她的,正好,你带人去一趟,把宅子里的池塘放干,把底下的东西挖出来。”

“什么东西,也是姑母留给她的?”

“不知道,她只说是有用的东西,能帮咱们爷俩对付你祖父。”

“诶,她倒也放心,就不怕您和祖父沆瀣一气?”赵恪笑道。

赵磐停顿了一会儿,“她说,若有万一,她就投敌。”投敌倒不至于,但他怕贺重玉活宰了他,就像她宰了呼延啸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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