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3 章(2/2)
它这般不识相,只惹来了更用力的鞭打。
此时花醉月身上的药效已然过去,但是灵府被封已如寻常人。
然而她自小灵力经脉就异于常人,竟生生冲破了对方灵府的封印,临走前顺手将那可怜的小妖兽救走,还不忘记毁了整个地下暗场出气。
她继续南下。
路上却多了一条尾巴。
那小东西分明浑身是伤,却总是跌跌撞撞地跟在花醉月身后。
她停,它停。她走,它走。
花醉月被跟烦了,快马加鞭地赶路,小东西便一声不吭地跟在身后,看着一路的鲜血点点,花醉月终于是停下了脚步。
她一身大红长裙,站在初冬的暖阳下,衣摆蹁跹中扬声问道“小东西,你跟着我作甚?”
小妖兽一颗黑葡萄似的眼睛也盯着她。
“你想一直跟着我?”
小妖兽终于是点了点头。
“你连人形都幻化不出来,对我毫无作用。”冷冷的话说完,她转身欲走,那小东西却又再次跟上。
最终她还是将这小东西提了起来。
“我告诉你,你跟着我不代表是什么好事,等你幻化成人后我会放你的血来治我的病,你可是想清楚了?”
小东西偏了偏脑袋,最后,很慎重地点了点头。
一人一妖就这般结伴而行,在江南安然地待了大半年。
花醉月偶尔也会想起川岱丹林,不知道母亲如今是否安好,不知道失去圣女的族人如何大怒,不知道……阿浓如今如何了。
不过很快,就在一坛坛烈酒中不知今夕何夕。
她喝醉时小妖兽会在夜色中变大,将她慢慢地从屋檐驮到了床上。
花醉月却摩挲着它顺滑的皮毛,不肯丢手。
最后小妖兽将花醉月小心翼翼地圈住,任由她揪着自己的皮毛。
谢子厌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困在小妖兽的身体里,他有自己的想法也能感受到小妖兽的想法,就好似一人一兽合二为一。
所以他很清晰地感受到了此刻溢满胸口的柔情。
甜滋滋的,就像……就像吃了师尊做的梨雪春酿。一颗心脏都被浸泡得发软。
花醉月醒来时发现自己被一堆滑顺的白毛包围着,她揉着脑袋唇角却漾着笑意“小东西,没想到你当床褥子如此舒服。”
“过来,我摸摸。”小白愣了愣,很快听话地将脑袋凑了过去。
“这么听话,给你取个名字吧,就叫小白如何?”她揉了揉它滑顺的脑袋,笑眯眯地说道。
作为圣女,连动物都不允许被近身。
她接触最多的也只有偶尔停驻的荆棘鸟,有次实在是没有忍住,偷了荆棘鸟的窝,端了一窝幼鸟,怕被发现藏入了被褥下。
最后被父亲丢入了滚烫的沸水中。
看着挣扎的幼鸟,从此之后花醉月再也未曾养过任何。
所以,对于小白起初自然是排斥的,除了吃饭时会给他准备灵食,其余时间都并不关心。
而这一次醉酒,却让一人一兽的关系变得越发亲密起来。
自从出了川岱丹林,花醉月就爱上饮酒。
可惜很快她首饰换来的银两就用光了,她并不擅长赚钱,一人一兽常常风餐露宿,直到最后一个铜板用光后花醉月叼着油菜花唉声叹气“小东西,接下来我们可能要被饿死了……”
小白在她身边转了一圈,然后甩了甩尾巴走了。
气得花醉月翻身坐起,捡起一旁的石头朝小白身上扔去“你还真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亏我还省吃俭用给你买灵食。”
小白明明能躲,就那么傻站在原地等着石头打到身上。
最后,它好似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花醉月,然后,跑得更快了。
半夜,睡在破庙的花醉月被浓浓的酒香惊醒。
等她睁开眼就瞧见小白正站在月辉下。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还回来做什么?”
小白将酒坛递到她的面前,然后用脑袋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颊。
等花醉月跟着小白到了一处树林,发现了一大坛酒。
花醉月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酿的?”
小白点了点脑袋。
接着花醉月就将小白的抱住,‘吧唧’一口亲到了小白的脸上“小东西你可真是个大宝贝。”
小白愣了。
血液窜动,心脏狂跳,一颗心就好像泡在了蜜罐里,柔软的心口就好像种下了什么种子。
清晰感受到他情绪变化的谢子厌看着花醉月,却只不过是透过她在看另一张熟悉的容颜。
从此后,会酿酒的小白解决了银钱问题,却也被一些修士盯上。
妖族气息即便有花醉月刻意掩藏,但到底小白的外形太过显眼。
花醉月时常在一叶扁舟中,长醉藕花深处。
等她醒来,回到小屋时只剩下打翻的酒缸,和利爪在门板上留下的深深抓痕,好似在告诉她,小白绝望的挣扎。
那瞬间,酒意全醒了。
等她寻着气息找到小白时,它被捆着缚灵绳扔进了烧得通红的炼丹炉中。
在最后关头救下他抱入怀抱时,它仍然在瑟瑟发抖:“不怕不怕,我带你回去。”
“敢伤我的人,你们,真的想死。”花醉月手握九节鞭,将所有的生气担忧全都洒在了劫掠小白的修士们身上。
踹翻炼丹炉后尤为不解气,最后一把火烧了山门,才扬长而去。
她面色凌然又怒气冲冲,却在碰到小白的伤口时,转瞬间,所有的凌厉神情都化作了心疼。
她将它放在自己的怀中,将药水滴在它被烧焦的皮毛上,生怕他疼,一边吹着气一边安抚道“我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小白扭头,就能看到一双带着心疼的眼。
这一瞬,谢子厌再次感到了身体血液倒流,心脏像是要跳出胸腔的震颤。
这种慌乱熟悉的剧烈情绪,他也曾……体会过。
很早以前,他就想永远地霸占她的所有注意力。
曾经也不是讨厌,而是在不懂爱的年龄里爱上了人,越爱越惶恐,将这份爱误以为是恨。
这次小白发生意外后,花醉月存了心地要弥补自己的过错。
常常跑去灵矿偷灵石,练阵法,日夜让小白在充沛的灵气中修练。
“小东西,你到底何时才会化作人形?”
“等你化作人形,我教你好生修炼,如今你的灵力太低微了连自保都做不到。”
她坐在阵法中,梳着它的白毛,低垂着眸子看它时,谢子厌清晰地感受得到这幅身体狂跳的心脏,还有越来越高的体温。
小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以为自己生病了只能躲着花醉月。
可是每次离开她的身边,它都寥落难受。它不懂,直到一日趴在戏台的屋檐上看了一场《山伯英台》。
听着“天天望你,夜思恋……”看着梁山伯和祝英台楼台相会,痛苦许下“生不能同衾,死也要同xue”的誓言。
看着梁山伯忧郁成疾病死,看着英台被迫出嫁时绕道去梁山伯墓前祭奠时的哀恸生不如死,听她在坟墓前唱道“我穿着绣鞋来相会,你该开门迎我归”……
这一刻,谢子厌感受到了心脏的激颤,他忽然明白,妖兽不是生了病,而是生了情。
心脏狂跳中,他陡然明白了为什么……为什么他每次看见别的男人靠近师尊都会生气,为什么……在得知师尊要嫁给他人时会发了疯地想要阻止,即便他泥足深陷也千方百计地想要死死抓紧她。
因为……失去师尊的他一无所有;因为他想霸占师尊的一切,想要她的眼里只看得到他;因为想要拥有她,想要她……永远陪着他。
这便是一直深藏在阴暗处的欲念,他从来不敢深挖不敢去想,生怕敲碎了包裹在外面的那层冰。
他压抑着,日复一日越来越浓,终究是烧成了滔天的欲念。
他喜欢师尊……很久很久了,久到大逆不道,久到不敢细想。
花醉月热衷于寻找各种人间乐事。
这风云场所自然是少不了了。
她也不做什么,只是听听小倌听听曲找一两个貌美的男子陪她喝酒。
起初小白并不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只是在她闻到别的男子的气味时,心口都像是被一双大手揪住。
等花醉月再次去风月场所听曲找乐子时,小白跟了上去。
看到小倌偎在花醉月手边,乖巧地将剥好的荔枝送入她的唇瓣,她却一点也不拒绝如此亲密的行为,甚至笑意妍妍时,小白完全无法自控地显出了巨大的原型。
抓伤小倌踢翻酒桌,将风云场所搅得一团乱,花醉月都差点制不住它。
当时,她气得将它赶了出去,“你给我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当天夜里,花醉月赶跑小白的当天夜里,便被云族的人面蛹抓住,大祭司派了三位长老,即便是花醉月灵力强悍却也终究逃不过,最后被押回了川岱丹林。
出逃的圣女变成了罪女,连向天神献祭的资格都没有。
她被封灵力,在云族所有人的的漠然注视下,却依然被架上了材火堆上。
“阿月……阿月,你们放了阿月!”憔悴的母亲扑过去想要阻止,却被父亲狠狠甩了一个巴掌。
看着单薄的母亲口吐鲜血地摔在地上,花醉月双眼通红,“……我不想做圣女有什么错?凭什么就我要被烧死,我不愿意有什么错?”
“自私自立,烧死她,烧死她”族人看她的脸上是愈加的鄙夷。
等小白偷偷潜来时,花醉月身下的材堆已经被点上了火,很快就燃烧了熊熊烈火,入野兽般将她纤细的身影吞噬。
小白一声悲鸣,不顾一切地想扑上去救她。
云族的人震惊愕然间也愤怒了“竟敢与妖族为伍玷污青白,惹恼天神降罪,这花醉月简直该死。”
说着这些人不仅对小白出手,竟嫌火烧得太慢,纷纷出手施法催动圣火。
小白在一波波的攻击中最后看了一眼裙边都被燃烧的花醉月。
没有办法了。
白素妖族,唯有成年后才能使用妖法才能幻化成人,若强行突破妖力虽然会暴涨却会丧失理智。
下一刻,小白身躯暴涨,原本和犬类一样的大小,一瞬间竟占满了半个广场。
接下来,小白只记得一件事,救花醉月,救她,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火堆已经倒塌。
花醉月跌落在一堆木材灰烬里
当小白终于在痛苦绝望的哭声中清醒过来时,它的长爪已经刺穿了花醉月母亲的胸膛。
“阿月……好好……活……活下去……”母亲挡在花醉月的前面,最后回头,慈爱地看了她一眼。
“娘亲……娘亲……”花醉月目眦欲裂,疯了一样挣扎着,那些捆在身上的绳索都被生生地勒进了身体。
小白在缤纷的桃花瓣中,化作了人类男子模样。
“阿月……”他一身鲜血,踉跄地走到花醉月的身边。
滴血的手,刺穿花醉月母亲的手颤抖地解开了她身上的绳索……
“啊啊啊啊你还我……母亲,你还我母亲”殷红的鲜血滴在花醉月身上的那一刻,她浑身颤抖双眼发红,随手将法器刺向小白的胸口。
她忘了,她的法器能搅碎魂魄。
“对……不起。”小白不躲不闪,任由冰凉的长剑穿过胸口,带血的长剑在他后背露出了大半。
他还有那么多话没有对她说,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和她一起做,还有那么多的美景没有陪她一起看……
他甚至存了许多钱,每夜偷偷酿酒拿去卖,他攒了许多银子,可以买烟花了。
他想在那时候对她说“我喜欢你,能不能……和我一直这样在一起。”
而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将花醉月紧紧搂在自己的怀抱里。
随着她的挣扎,即便长剑刺得更深却也不放手,最后他用全身的力气,将花醉月的血换成了自己的血……
他明明那么喜欢她,却到死……连一句我喜欢你都没说出口,就连伸手想要抚摸她的脸,想要擦干她脸上的泪水,却在看到自己满手鲜血时而无力地垂了下去,终究是……太脏了。
在小白的手垂下去的那一刻,所有的痛恨溃散不堪,花醉月崩溃地唤着他的名字“小白……小白……”
“我愿用轮回……起誓……阿月,一定……会长命百岁……”小白被鲜血染红的脸颊露出最后一抹笑意。
不能说爱,怎么能说爱。
他只想要他的阿月好好活着,开开心心地活着,快意恩仇肆意洒脱。
“小白……我会救你的,我会救你的……”她茫然四顾,双眼最终落在了蔡偏的身上“四厄棋……把四厄棋给我。”
蔡偏咳嗽着“阿月……种下四厄棋的后果你……”
“不要废话,否则我杀了你。”她双眼血红。
四厄棋一旦种下,虽能救人于危机,却会被执念所困,性情大变。
能破除执念,四厄棋便会消散,若是无法破除,最终会丧失本性彻底沦为棋子。
只剩一口气的小白靠着四厄棋活了过来。
花醉月嫁给了他。
他却变得越来越暴戾嗜血暴躁甚至偏执,再也没有了以前小白的模样。
最后他到底是躲不过四厄棋的侵蚀,彻底入魔,还差点杀了花醉月。
赶来的蔡偏救了她,而入魔后的小白却逃了。
她怕蔡偏取出小白身体里的四厄棋,对蔡偏撒了谎,说找不到小白。
她绝不会让小白魂飞魄散,她得救他。
蔡偏一走,她就利用神识烙印找到了小白,那时候小白已经被魔气吞噬得快没有了实体。
花醉月最后在偏僻的巴郡停留下来,在应灵山长住时她已经怀胎十月,她将小白藏在逍遥仙府的后山,亲手设下阵法将他封印。
在破败的茅屋下,她挂上了逍遥仙府四个字,最后生下了小小的女婴。
她抱着女婴,蹭着皱巴巴的小脸说道“你的父亲是张灵意,你就叫张玄蕴。”
“他虽然不能来看你,但是……他很爱你。”
花醉月一身被诅咒的人妖血脉和化为魔物的小白结合,混沌血脉最后竟洗去了魔气妖气,却催生出了天生媚骨。
得媚骨者,修为大增。
还没满月的张玄蕴眼睛就被白纱遮盖。
“阿月,你可后悔了?”蔡偏隔三差五便会来逍遥仙府。
花醉月仰头,将手中的神仙醉一饮而尽,“如果我们不是承受了神罚,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母亲还活着,小白也还好好的……而你的姐姐也能一只陪着你。”
蔡偏狠狠攥了攥手,最后却只是笑了笑“他们都会回来的,只要你找到四厄棋。”
“就算找到了小白身上的也不过只是一枚,其它的四厄棋你已经找到了宿主?”
蔡偏只是笑了笑,依然是风清云朗的模样“等你找到小白,自然就会知道。”
花醉月看向他“我三十岁没死,是小白的血,而你难道也换了妖族的血?”
蔡偏:“是,不止需要妖族的血,还需要妖族心甘情愿换血,以自身为器。”
“心甘情愿……”花醉月突然明白了什么“你可爱那位愿意为你换血的女子?”
蔡偏但笑,不语。
“所以依然是一条死路?”花醉月久久无语,最后问道。
“为什么是死路,至少我还活着,云族就会活下去,一切的一切就能重来。”蔡偏笃定地说道“想要一切重来吗阿月?找到小白,只要找到他这一切痛苦都将不复存在,你的母亲也会活过来。”
花醉月并不相信蔡偏的话。
即便是集齐四厄棋打开四厄道,依然要无尽的鲜血才能让一切重来。
以杀入道夺天地造化没有人能承受。
不可能会成功。
蔡偏依然会时不时来逍遥仙府。
“阿月。”直到一日,当一个熟悉的背影出现在眼前时,张玄蕴愣了愣。
蓦地觉得哪里不对,那看起来是蔡偏,却穿着熟悉的雾蓝色长衫,就连神身形也是那样的熟悉。
当他缓缓转过身时,张玄蕴整个人都傻了。
解……叔?
花醉月扫了一眼他挂在腰间的无极门腰牌。
“你这并不是简单的易容术,你用了幻兽妖皮,潜入无极门也是你的计划?”
蔡偏只是儒雅温和地一笑,什么都没有解释。
看着熟悉的一张脸,张玄蕴这一刻近乎无语到了极点。
她一直以为解叔经常来看望师尊是出于爱恋,却没想到原来两人竟然是这样的关系,想到这里的张玄蕴猛地一惊。
那……如果解叔对师尊并没有其它想法,那他身上为什么会有师尊一样的香味?
所以解千愁和师尊的尸体消失有什么关系?
时间飞逝,张玄蕴两岁时,花醉月从匪首中救下了云梦生。
九岁的云梦生看着破败的茅草屋,看着坐在门槛上瘦瘦小小的张玄蕴。
他收了剑,
“师尊,我想从商。”
“别人要有的小师妹也要有……”
小白已经被四厄棋彻底吞噬,想要再救回他,唯有将神魂引入至清骨,慢慢洗涤魔气,才有复活的希望。
所以她经常出去。
每隔一段时间回来,逍遥仙府就会变一个样子。
从茅草屋渐渐变成了三间瓦屋,渐渐地变成了成群连山的院落。
她一面应付蔡偏,天涯海角地去寻找至淸骨。
可至淸骨可遇不可求,太过渺茫。
她怕自己无法陪张玄蕴长大,也怕她会在日后的某一天遇到生命危险,于是她去了苗疆,在十万大山里救下蚩寒洲收为徒弟,只为让他为张玄蕴养一条生死蛊。
至淸骨却太难寻觅,花醉月常常外出,坚持带回一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可找了许多年却没有一个至淸骨。
直到,一次回来时,她看到了张玄蕴带回来的谢子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