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2/2）
当谢子厌的身影出现在逍遥仙府的后山禁地时，脚步刚落地便踉跄了几步，撑不住地半跪在地上重重地吐出一口鲜血。
直到几息后他才像是勉强压下翻涌的气血，缓缓站起身。
看着轰然倒塌的巨石下，露出的黑洞洞通道，谢子厌没有丝毫犹豫地飞身跳了下去。
而在他站立的地方，血水沾湿了草地。
顺着黑漆漆的通道来到了一片豁然开朗之地，石壁坍塌了一半，在乱世中一块墓碑出现在他的眼前。
扫了一眼墓碑，谢子厌眼神顿了顿，花醉月之墓？
师祖花醉月何时去世，为什么逍遥仙府的弟子无人知道？
而此时谢子厌显然没空去深究。
他径直走到坍塌得到处都是碎石之地，看到了地上残留的破碎阵法。
这是魔物最开始出现的地方。
“张玄蕴……你出来。”他一身鲜血，凝聚灵力朝空中狠狠劈去，却没有任何反应，也察觉不到任何魂魄的踪迹。
招魂招不到，地狱没有她。
既然是因为这个魔物而死，她的魂魄一定会残留其中。
只有这一个可能了，他相信，她一定在里面躲起来了。
“张玄蕴……你为什么不出来？”他红着眼，身体发着抖，一次又一次地催动灵力。
空气狠狠震荡，谢子厌完全不管山崩地裂碎石碎裂，他站在摇摇欲坠的石洞里，像个偏执的疯子一样不管不顾，一次又一次几乎抽空自己身体里的灵力。
然而，没有魔，也没有魂魄，没有张玄蕴……
“张玄蕴……”灵力掏空，他捂着胸口狠狠吐出一口鲜血，脖颈青筋暴突间，血红的双眼中浸满了恨意“你出来见我啊，你不是要杀我吗，你不是要杀我吗？”
即便一个毫无瓜葛的人，即便是巴郡城的一条狗她都要护着，却到死都恨他死都要躲着他。
“为什么？”
“我明明杀了你的师兄，杀你了你的小师弟，毁了逍遥仙府……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报仇？”
“张玄蕴，你出来见我啊。”
坠落的巨石落在脚边，地面龟裂，尘土飞扬间他发丝凌乱，少年双目通红，神情越来越癫狂“张玄蕴你再不出来，我会将你喜欢的弟子一个个全都杀死！你……不是那么在意他们吗？你出来啊……你出来杀我啊……”
什么都没有。
他生来孑然一身，只能紧紧抓着这一点恨意，即便是一条浇了火油的铁链，明知道双手会被烫，血肉会被烧干只剩白骨，他也要死死抓住，这是和她唯一的牵扯了。只要她还活着，他还能恨她，还能紧紧抓着这一点恨活下去。可现在……这点恨也抓不住了，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师尊……你去哪里了”颤抖到可怖的声音好似从喉咙生生挤压而出，如刀割喉，最后，声嘶力竭，痛苦到哽咽“师尊……你出来见见我，好不好？”
血红的双眼终是滚出了泪水，像个迷路的人，像是被一只抛弃的兽，浑身鲜血淋漓，蜷缩在地痛苦哀求，只想拼了命地抓住一点东西，想找到他的师尊。
可是天大地大，他都找不到她了。
她，不要他了。
癫狂的神情慢慢褪去，好似燃了一场大火后只剩下无尽的死灰，像是那包裹着的壳被人一点点敲碎，终于露出了千疮百孔反复流血的内里，“师尊……我错了……”
少年再也站不稳地踉跄跪地，他弓着背，双手撑地，终是泪流满脸痛哭出声“师尊，你能不能不要再丢下我了”
“师尊……”
“求求你……”
“带我一起走，好不好……”
巨石落下，一点点遮蔽了天光，几息间此处便会被封死。
天地摇晃中，头顶的巨石落下。
而谢子厌却没有动，好似甘愿被巨石砸中，甘愿以一身血肉活葬。
“主君！”踏风大惊失色，以从未有过的速度飞到谢子厌面前，一手搂住他的肩膀，强行把他带到了出口处。
“滚……”谢子厌神情疯癫，黑剑直直朝踏风心口刺去。
“主君，得罪了。 ”话音一落，踏雪伸手重重地砍在谢子厌的脖颈之上。
谢子厌身体一软，彻底的昏了过去。
在山洞坍塌的一瞬间，踏雪带着谢子厌终于是飞了出去。
他抱着谢子厌，双手全是鲜血的黏腻。
浑身伤口再次崩碎，灵气几乎耗尽，若是再晚来一会儿，即便不被巨石埋葬，谢子厌也会死。
似乎是一心求死……
明白了什么的踏风，咬了咬牙，转瞬消失在原地。
原本踏雨留守七杀殿，还好踏风派了个弟子传送过去，踏雨这才带着其余的长老赶了过来。
他们的加入让局势瞬间反转。
九洲的修士节节败退狼狈败走。
在踏风抱着昏迷的谢子厌走进传送以后，所有人也依次撤退后，阵法被长老门下令催毁。
这是双向的传送阵，否则到时候九洲修士利用这个传送阵，那后果不可想象。
翠微宫主被再次召来时，整个人是极度无语的状态。
“你们当我是大罗金仙在世吗？前日才刚从鬼门关救回来，现在又伤成这样？”
踏雨从踏风那里听说了刚才在洞里找到谢子厌的情况后，两人就像霜打了的茄子，一言不发。
他们根本不能理解，为什么主君会为了那个张玄蕴，会……会……
一心求死四个字太过匪夷所思到两人都无法说出口。
踏雨甚至怀疑是踏风看错了眼。
绝对是看错了。
翠微宫主的神情也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主君这次能不能活过来，在他不在我。”
谢子厌这次根本就是不要命。
足足三天才脱力危险期。
谁也没有想到他那么重的伤势竟会在第四天清醒过来。
“主君，你终于醒了。”当他睁开眼的那一瞬，踏风简直差点痛哭流涕。
谢子厌神情恍惚了几息，好似才从一场大梦中清醒过来。
视线凝聚后，他浓睫低垂，隔了好一会儿掀开被子站起身。
一直在絮絮叨叨说话的踏风倏地一下子闭上嘴。
一脸担忧地看了眼踏雨，
“主君，冷。”踏雨一把接过侍女递过来的黑色大氅，追上去为谢子厌披上。
域外三洲的冬日来得格外的早。
秋日的尾巴，就已经变了天，纷纷扬扬下起了小雪。
他失血过多，皮肤近乎有一种透明的白。
行走间，高大的身影却像此时萧条的冬日，不复生机。
在飘雪的窗前他的脚步顿了顿，望着皑皑白雪，却恍如看到了在雪地上行走的一抹穿着大红色狐貍毛大氅的身影，朝他走来。
鲜活的，生机勃勃的，足以撕裂这个世界的任何黑暗。
这一瞬，少年睫毛急促地眨了眨，最后狼狈地转过身去。
一直来到暗室。
他没有靠近，只是站在门口远远地看了一眼张玄蕴。
她闭着眼好似睡着，可就是不愿意睁开眼。
谢子厌没有靠近。
好似有什么挡在他的面前。
直到许久后，他转过身大步离去。
巴郡城一战，毁了传送阵。
两位炼体大圆满修士身受重伤，这挫伤了修真界的气势，冬日又降临，域外三洲比中原九洲更加寒冷，原本剑拔弩张的一仗倒是延了下来。
这让踏风踏雨也松了一口气。
如君主君刚从生死边缘清醒过来，急需休养生息，此时经不起任何一场大战。
夜里，谢子厌猛地整开眼，果然看到了那大剌剌坐在桌边饮茶的黑影。
蔡偏偏头，看想谢子厌“张玄蕴都死在了你的手里，她拿走的棋子呢？”
“没有找到。”谢子厌收回视线，丝毫也不在意。
“还想欺骗我？”蔡偏猛地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主君。”这个刺耳的声响让守在门口的踏风立刻出声唤道确认谢子厌的安全。
而蔡偏的脸上没有一点的惧色。
“退下。”谢子厌说完的下一瞬，就感觉到了熟悉的剧痛在浑身游走。
就好似什么东西在经脉里窜来窜去，凿骨吸髓间，谢子厌猛地扶住脑袋，脸上因为剧痛都扭曲了一瞬。
可任凭再被折磨，他都寂静无声，没有发丝一丝的声音，沉默坚硬如偏执的顽石。
“谢子厌，你不要以为我杀不得你。像你这样的人，随随便便就能被取缔。”
“是……吗”被双眸因为剧痛而血丝密布，明明呼吸都疼得额头青筋暴突，他都要死死盯着蔡偏固执地开口，几乎一字一顿地嘲讽道“若……真如你……所言，会到现在……还未完成你的大业？”
挑衅的话语讥笑的神情让蔡偏的眼瞬间盛满了怒意，隐在袖袍下的手指动了动，当真要杀了谢子厌时他猛地反应过来，倏而轻轻一笑，“谢子厌，你在求死？”
“我难道……说的不是……事实？”少年通红的眼更加癫狂，更加的挑衅。
蔡偏突然掖袖笑了笑，谢子厌脑中的疼痛瞬间散去，隔着昏暗的光线他饶有兴致地盯着谢子厌“张玄蕴死了……所以你在求死？既如此，当初为何又要杀了她？”
“毁了逍遥仙府，杀了她最爱的师兄师弟……”
“她该多恨你？即便你死了……以张玄蕴那样的性子也绝不会原谅你，甚至恨不得将你……挫骨扬灰。”
“啧啧……她已经死了，你永远无法求得她的原谅。”
“与你何干？”他紧紧攥着身下的被褥，杀意瞬间大盛。
“长生门门擅长招魂，而你却没找到她的魂魄？”顿了顿，蔡偏恍然大悟“所以张玄蕴为了封印魔物，魂飞魄散了？”
“住嘴，你给我住嘴。”一道黑影瞬间朝蔡偏身上袭去。
蔡偏两指夹住了黑剑，黑剑嗡鸣挣扎着，他看向谢子厌突然问道“如果我说我有办法复活张玄蕴，你敢，试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