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8 章（2/2）

谢子厌的手悬在半空，在她脸上落下了巨大的阴影，像是蛰伏的兽。

悬停半晌后，却终究一点点地退回了阴影里。

“师尊，我会找到你的。”

这一夜，谢子厌就在寒冰床边坐了一整夜。

寒冰床太冷，在梦里都下起了漫天的飞雪。

冷，好冷。

他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层层叠叠的褴褛衣裳挡不住刺骨的雪风，像是从每寸骨头刮过，冷得牙齿打颤。

大雪压山，就连大路都堆满了雪，他跛着脚，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走着，身后留下了一串小小的脚印。

“巴郡……巴郡……”他打颤的牙关好似在说着什么，靠得近了能听得分明一些。

有乞丐说巴郡城是桃花源，

那里没有乞丐，人人都没吃饱饭，即便是乞丐……只要能参加乞角节就能满足心愿。

小乞儿衣衫褴褛跋山涉水，他想治好腿……他想活下去。

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

他要活下去……

要活下去。

当他踉踉跄跄终于看到了城门，小乞儿被冻僵的眼终于有了一点光。

城门大开，没有人阻拦……

街上的人很少，他伸出手想拦住一个路人，却在看到自己脏污的手臂又垂着脑袋收了回来。

有人说过，即便是乞丐也得干干净净，他始终记在心头。

可他走了太多的路，已经顾不上干净。

他太冷了，也太饿了，为了活下去再也顾不得自己浑身脏污。

“请问……”嘶哑的两个字出口，却淹没在了呼啸的寒风里。

“请……问……能不能给我吃的？”

没人理他，他太小了。

风雪越来越大，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

就连街边的店铺都一间间在他面前关了门。

饿，好饿……

他头晕眼花，舔了舔干裂的唇瓣，恍惚中看到了一树盛开得极烈的梅花，他撑着最后的力气走到梅花树下。

靠在树干上，坐在雪堆之上，他走不动了……实在是太累了。

可是……他还不想死。

小乞儿哆哆嗦嗦地用长满冻疮溃烂得不成样子的手哆哆嗦嗦地抓了一捧雪，塞进自己的嘴里。

好似只要多吃一些就有力气，就能重新站起来去，就能活下去。

可是空荡荡的肚子根本承受不了，痉挛的剧痛中他痛得差点昏死过去

大雪越来越大，雪越堆越多……很快将瘦弱的少年埋了起来。

他会死在这里。

干裂的唇瓣嚅动中，小乞儿好似想要说些什么，却最后只能嚅动着无力闭上。

别人疼了可以叫娘亲，可以叫父亲……可他记忆里连这些人都没有。

疼了只能自己忍着，死了……都没一个能念想的人。

孤独来，孤独走。

风雪寒霜压弯了睫。眼睛变得那样的沉重，他有些睁不开了。

积雪被踩碎的声音响起时，他已经缓缓地闭上眼。

然后他听到了仙乐般的声音“喂，谁家的小孩……”

他艰难地睁开眼，看到了竹青色的衣摆，脚尖缀着的珍珠又白又大，比雪都要白，

他看到了鲜艳的红色大氅，看到了围在白色狐貍毛的一张脸，“仙……人。”

仙人轻‘啧’了一声“你要死了。”

小乞儿拼尽最后的力气，伸出脏污的手紧紧攥住了仙子的裙摆。

“求求你……带……带我走……”

“真是麻烦。”张玄蕴偏了偏脑袋这样说着，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嫌弃不耐，最后她的视线留在小乞儿溃烂的双手上，好似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小孩，本尊带你回去。”

小乞儿强趁着睁开眼，他看见仙人解下了大氅，将他包裹住。

他从来没有这样暖和过，好像是踩在了云端之上，飘飘然，就连鼻尖的幽香都是世间最好闻的香味。

几日醒来后，他在后院找到了救他的‘仙子’。

她一身竹青色的长裙坐在梅花树上，唇边带着笑低头问道“小孩，你醒了。”

“仙人。”他扑通一声跪下，额头触地“请仙人收我为徒。”

“你这小孩还真是挺有趣，为何是我？”

他依然额头触地，“因为……你救了我，我想……我想报答你。”

树上传来一声爽朗的轻笑，“你有名字吗？”

“谢……子厌。”

“怎么有这么奇怪的名字，本尊赐你一个字，仙，谢仙谢仙……小仙儿，以后本尊便是你的师尊了。”

谢子厌浑身一抖，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张玄蕴。

像是被巨大的惊喜砸晕了头，生怕这只是临死前的一场黄粱美梦。

“既然成为了我张玄蕴的弟子，从此以后本尊必定会护你周全。”她说着从树上跳了下来，佯装得一幅从容的大人模样，背在身后的手却拿着一枝梅花逍遥地甩来甩去。“小仙儿，来，叫声师尊听听。”

望着梅花树下的她，他迫不及待到声音哽咽“师尊。”

“师尊……”谢子厌缓缓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