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2/2)
傻子知道自己的身体里住着几个人格,不过人格们从没有对傻子说过他们的名字,没有人知道现在出现企图自杀的这个人格是男是女。他站在铺白纹桌布的长桌上葡萄架下,仍够不到葡萄架顶,脚下垫了几本书,温铩羽认得,全是从他书房里拿出来的,约翰·多恩的《日出》,维克多·雨果的《悲惨世界》,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的《浮士德》,鲁迅的《野草》,还有达尔文的《物种起源》,足足垫了五本。
很快,咯仔拿来一根麻绳,递得犹犹豫豫,被温铩羽一把抢过。和套在傻子脖子上的麻绳一模一样,手指粗细,温铩羽扯了扯,还算结实,于是在‘傻子’的目视下轻松往上一抛,另一端穿过架子回到温铩羽手中,打结。
“其、其实,你不用陪我的。”
“这个你不用客气。”
“没、没跟你客气。”
“你怎么是结巴?”
“我没有。”
“你叫什么名字?”
“这、这个不管你事。”
“还说你不是结巴。”
“真不是!”
说话的间隙,温铩羽把吊绳系好了,他动作熟练,是傻子没想到的。
“你还有想说的话吗?”温铩羽低头,绳子穿过头部,来到纤颈。
“啊,这个,这个……”他忘了。
“那就是没有了?”温铩羽说着,要去踢他脚下的书。
“等、等等。”傻子抓住他的手臂。
“做什?”温铩羽停下,看他。
“怎么不是你先?”
“我还有话要说。”
温铩羽拍了拍手掌,人群中安静下来。康定站在人群外围,笑嘻嘻地手拿相机,找了个中间的位置对他们拍照,又或许是录像?隔着人群,他笑着对康定口型说:你死定了。
他与傻子站在桌子上,张灯结彩的葡萄架下,不同于傻子穿得普普通通,温铩羽穿了一套黑色无纹西装,里头简简单单白色短袖,套在脖子上的米黄色吊绳,在他矜贵的气场衬托下,脖子上这条米黄色上吊绳仿佛是今年新上市的时尚单品,没有两千美金下不了单。
“临走之前,我想对大家朗诵一首诗歌。”
康定欢呼,相当捧场。
“什么诗歌!”
“约翰·多恩的《没有谁是一座孤岛》。”
黑夜下,他肌肤白皙,半边身体被不远处的篝火映得泛红边。
“没有谁是一座孤岛,”
“在大海里独踞;”
“每个人都像一块小小的泥土,”
“连接成整个陆地。”
“如果有一块泥土被海水冲刷,”
“欧洲就会失去一角,”
“这如同一座山岬,也如同一座庄园,”
“无论是你的还是你朋友的。”
“无论谁死了,”
“都是我的一部分在死去,”
“因为我包含在人类这个概念里。”
“因此,”
“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
“丧钟……”
前面大半首诗,温铩羽全程面对目视桌下的人们,直至这里,他忽而扭头望向傻子。
“为你而鸣。”
很小的声音,几乎被海浪盖过去,很大的力道,傻子脚底下的五本书被一脚踢出桌外。
傻子的喉咙发出嗝屁了的一口气,仿佛即将一命呜呼。
桌下一阵惊呼,被踢到沙滩上的《悲惨世界》翻开其中一页,晚风吹过,翻了不知多少页。
温铩羽终于提起快要挂掉的傻子的领子。
傻子发誓,他肺里的空气都快被挤完出去。
“还死吗?”
旁边传来恶魔幽幽的声音。
他双手揪着傻子的领子,单薄的布帛发出微微撕裂的声音,傻子的整条人命从吊绳换成身上的格子衣,区别在于葡萄架横梁变成了温铩羽的手。
傻子一声不吭,大口呼吸,享受这来之不易的空气。
温铩羽作状要把他放回去。
傻子瞪大眼睛,猛地摇头挣扎。
“啊啊啊不死了不死了,大佬,天老爷,放过我,我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