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2/2）

可一目连，却并不喜欢那里。

高天原高贵、美丽，那里的神明仿佛也每天都很快乐。

他曾经不明白身处这样的地方，自己为什么不快乐。直到他来到人间，这里每个人的生命都是短暂的，人类之于神明，就像浮游之于人类，朝生暮死，瞬息之间就从婴孩变成红颜又变成白骨。

人间很苦，不管是富足的信徒，还是贫穷的信徒，他们都很苦，各种各样纷繁的困难挡在他们面前，还有天灾和人祸。

他拥有天目，洞察人心，看着他们一小步一小步地去克服困难，而每个人的人生里，都充满了意外，有惊喜，也有新的苦难。

他们很苦，可人生却是百态。在他的眼里，人心是一颗一颗的宝石，散发着各色的光芒。

他这一千年来，虽然渐渐地被人类遗忘，可他的生活，并不是一潭死水，每一个信徒，都是能够令他感受到这世间的爱和信念。

就像当初，他只不过是因为母亲为死去的孩子哀哀痛哭，因为无数个为了自己家人在灾劫里挣扎求生的人而动了恻隐之心，来到了这个在神的眼里充满满了肮脏浊气的人间，他在七角山庇护了这里的人，从此就没有想过重新回到世外桃源的高天原。

此时此刻，他能做什么呢？

做这个选择仿佛也不是这么难，本源缺失，他从此没有办法以神明自居了。

金色的血液从空洞的眼窝里留下，他不会把自己的天目真的给这黑暗残留的，怎么可能会把希望寄托在一个除了毁灭别无目的的存在身上呢？还不如把天目的力量献祭了，换来能够抵御风暴的力量，就算堕落为妖怪，也不会再是原来那样神力低微、束手无策的样子了。

“他居然都没有犹豫一下，”五条悟双手合拢，身边融合而成的巨大力量，划破长空，扫射击碎了黑雾席卷的海浪，看着远处一点一点染上青色的神明，“原来，这个世界上也是有着真正的神明的。”

神原来是什么，谁知道呢？有了人类，有了信仰，神才变成了神，但神明是怎样的，神明不在乎，只有凡人在乎，在乎他们想要的神明，是什么样子的。

一切的宗教都有神，一切的宗教，都会一遍一遍地对世间的人说，神是爱着世人的，可真正爱着人间的神，又有多少呢？

很多神，只不过很强大很强大而已。他曾经去过出云，见过那些人类幻想中的神明，令人大失所望。

原来这个世界上，不是没有神明，只不过那样的神明，总是有自己牺牲和坚持的理由，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了而已，甚至他所守护的，都把他忘记了。

青色的风温柔地吹拂着他的脸颊，肆意妄为的咒术最强收起了他嬉笑的面孔，他其实一直都不理解，为什么安倍见一这么执着地想要拯救一个和他甚至都不亲密的世界，他应该曾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可以说是被世界抛弃了。

可他仿佛不在意这世界对他的伤害，不断地寻找着拯救世界的办法。

原来，他眼里的世界，和自己的眼里的世界，真的不是一样的。

黑雾收到了那一只天目，尽管力量已经被献祭，那也是一只天目，依旧有着残留的威能，何况堕落成妖怪的一目连，获得了强大的力量，也不好对付，于是在天空青色的雷霆劈下的一瞬间，那海水就像来的时候那样，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连同黑雾一起。

在没过大腿的海水中呼喊逃跑的人们，看着乘着青龙，失去了一只眼睛的神明，劫后余生地跪在那里。

“感谢风神大人的庇佑。”

信花婆婆已经很老了，是他们村年纪最大的老人了，她怀里抱着最小的孙女，噙着眼泪跪在地上行礼，记忆仿佛把她拉回了十二岁的时候，奶奶带他上那座黑漆漆的森林深处，祭拜这位神明大人的时候，天色很黑，她其实很害怕的，可却不觉得冷，也不觉得寂寞。

神明大人居住的地方，能听到很好听的鸟叫声，清风也一直都指引着他们前进的方向，就算杂草丛生，道路崎岖，奶奶也没有犹豫过。

她是去了之后，才知道她要祭拜的，是风神大人，难怪，这山上的风，好温柔啊！那时候的心情，永远都忘不了，就像此刻。

“感谢风神大人的庇佑。”

信花婆婆喜欢在村里讲风神大人的故事，小时候都听腻了，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会真的见到这位在婆婆口中怜爱世人的神明，此时此刻，他们看着被平息的天灾，羞愧又虔诚地跪在那里，头深深地扣下，感谢神明的庇护。

青色的风吹过他们，带走了已经淹没他们村庄和土地的海水，等他们再回头，不管是粉色的结界还是青色的风，亦或者是高踞于天上的神明，都消失不见，仿佛这场发生在夜半的灾难，从未出现过。

只有一片狼藉的村庄，昭示着差点毁灭的天灾曾经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