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2/2)
“对了,这些水尽量少喝。”
鱼三愣了下,好像不明白为什么黎珀突然要走。他上前几步,想说些什么,却突然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孩撞了下,差点撞上桌角。
星币也知道自己莽撞了,他一边道歉,一边飞奔到黎珀身边,拽着他的衣服下摆不让走:“哥哥,你要走了吗?不要把我一个人留下。”
闻言,黎珀俯下身,平视着星币道:“听话一点,你是个大孩子了。”
星币瘪了瘪嘴:“那我爹……”
直觉告诉黎珀,面前的孩子好像知道了什么。渐渐地,星币眼眶红了,一滴接一滴的泪珠从眼角落了下来,滴答一声落到了地上。
黎珀最见不得小孩哭,他轻叹一声,蹲下身,帮星币擦掉眼泪:“星币,我说过,你是个大孩子了。不哭了,好吗?”
星币哭着点点头:“哥哥,我知道的,我会听话,所以你还会回来吗?”
“会的,只要你听话就会。”黎珀摸了摸星币的头,耐心道。
“……好。”星币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手里的力道也渐渐松了。黎珀抽出衣服下摆,又帮星币整理了一下衣领,这才直起身,朝鱼三说道:“麻烦你了。”
“不麻烦,咳咳……”
*
直到迎面吹来一阵冷风,黎珀才有一种脚踏到实处的感觉。从鱼三那里出来后,他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浑身上下像塞满了棉花,每动弹一步都十分无力。
手腕处一阵抽疼,一丝丝鲜血顺着伤口流了出来,黎珀没管,直到附近有污染物闻着血腥味儿找来了,他才粗暴地解决掉污染物,草草地给自己包扎了下。
他想,要是江誉知道了,会怎么看他?他会接受不了吗?会嫌弃他吗?会赶他走吗?
黎珀想,应该是不会的。江誉向来喜欢体面的解决方式,只是黎珀往往会反其道而行,把事情搞得很不体面。
他一边吹着冷风,一边麻木地往前走。走着走着,他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升降梯的位置。
那具尸体还在那里躺着,几个小时不见,尸身边上的虫子又翻了一倍,甚至有污染物正在撕咬他的头颅。黎珀盯着那具尸体看了半晌,突然胃里一阵翻涌。他再也忍不住了,几步跑到路边,弯腰干呕了起来。
几分钟后,他面无表情地直起腰,随手清理了尸身旁的污染物。
黎珀像一缕幽魂一样游荡在下城区,直到腿逛酸了,再也走不动一步了,他才搭乘升降梯,回到了江誉和他的住处。
他不知道江誉在不在家,他想,要是江誉在家,他该怎么办呢?要坦诚吗?
很快,这个问题就被解决了——江誉并不在家。
黎珀松了一口气,他脱掉身上的衣服,去浴室冲了个澡。洗漱完后,他甚至连头发都没擦,只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浑身湿漉漉地等江誉回来。
客厅的光线一寸寸变暗了,黎珀眼底也渐渐暗淡下去。他其实很困了,前几天他吃了就睡,睡了就吃,压根没什么运动量——除了在床上。可今天他走了太多路,脚底板都快磨破了。
即便如此,他也没合过眼,甚至眨眼的频率都比以前快了不少,生怕错过门口的动静。
客厅全黑了。黎珀窝成一团躺在沙发上,远处看像一个煤球。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干了,只有头发还是湿的,整个人像是刚从冰窖里出来一样,没一处是暖的。
可黎珀自己却不觉得冷,他脑子里没有别的,只有一个想法:为什么江誉还不回来?
连黎珀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其实是很缺乏安全感的。在出了一趟门后,他又一次怀疑自己,怀疑自己的价值,怀疑他能否有未来这件事。
忽然,门“嘎吱——”一声,开了。
这道声音立刻把黎珀从浑浑噩噩的状态里拽了出来,他精神紧张地不行,连太阳xue都在突突地跳。
一道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却没走向卧室,而是率先进了浴室。黎珀竖起耳朵听着浴室的动静,想跟着进去,却不知道在顾及什么,迟迟没有动弹。
就在他犹豫的功夫,江誉也冲好澡出来了。他刚要走向侧卧,却在经过沙发时脚步一顿。
黎珀感知到了什么,他像鸵鸟一样把头埋在膝盖里,一动都不敢动。
过了一会儿,一阵失重感传来,他身上一轻,竟是被人托着腿根抱起来了。江誉碰了碰他的手,又摸了摸他的脸,声音有些不悦:“怎么在这儿睡,不怕着凉?”
黎珀没有出声,只低垂着眼,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江誉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没再多说什么,只以面对面的姿势,把人抱回了房间里。
黎珀趴在他身上,搂着他的脖子,浑身上下像没骨头一样,连力气都是软绵绵的。触碰到柔软的床铺,黎珀没松手,反而拽过江誉领口,拉着他接了个很深的吻。
黎珀舌尖很凉,他拼命汲取着江誉口腔里的温度,带着点明显的渴求。江誉没有制止他的动作,他托着黎珀的后脑勺,渐渐加深了这个吻。
到最后,黎珀轻喘着松开了江誉。他仰起覆着水雾的眸子,盯着江誉的脸,小声开口:“要做吗?”
江誉没有答应,他稍稍退开半寸,盯着黎珀的眼睛,眼底带着些审视:“今天出去了?”
“嗯。”黎珀心不在焉地应着,一边应一边直起上半身,去解江誉的扣子。
江誉握住他的手,轻轻扯开他,问:“去做什么了?”
“……没什么。”黎珀目光闪烁,下意识逃避道。
江誉静静地注视着他的脸,许久没出声。直到黎珀慌了,想开口解释,他才淡淡道:“先睡吧。”
“……”
这还是记忆里,江誉第一次拒绝他。黎珀愣了很久,直到房门被关上,他才如梦初醒一般,露出惊慌的神色。
他几步跳下床,拉开门跑出去。几乎是一刻都没停顿的,他走到主卧门前,擡起手敲了敲。
江誉并没有晾着他,他打开门,看着黎珀有些无措的表情,淡淡问:“怎么了?”
黎珀咬了咬唇,有些难为情道:“我睡不着……”
闻言,江誉审视般地看了他一眼。过了几秒,他盯着黎珀,有些冷淡地问:“想跟我一起睡?”
说实话,他压根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出什么反应,更不知道为什么江誉会是现在这种态度。他将左手往后藏了藏,直到心里安定下来,他才忐忑地点了点头。
江誉盯着他,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黎珀被他盯得很不舒服,他皱了皱眉,转身就要走。可就在这个时候,对方忽然开口:“黎珀,你今天去见了什么人?”
黎珀怔了怔,他转过头,有些不解地看着江誉:“为什么要问这个?”
“你不知道么?”江誉冷淡地反问,“你身上带着他的味道。”
黎珀:“……”
直到这时,黎珀才迟钝地意识到,他之前干了些什么。他当时的心情太烦躁,压根忽略了这件事,忘了他的血液里有oga的信息素,更忘了鱼三虽然眼盲,但到底是个alpha。
黎珀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想开口解释,却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怕自己一不小心说漏嘴,被江誉发现了。这种矛盾情绪存在了很久,他压根没注意到,他所有的纠结都被江誉看在了眼里。
江誉淡淡地盯着黎珀,脸上没什么多余的情绪,但眼底的神色却在慢慢变暗了。他盯着黎珀,没什么波澜地开口:“这是我第一次允许你出门。”
“不是……”黎珀下意识想开口解释,可他的言语匮乏到了极致,以至于说出这两个字后,他陷入了无话可说的尴尬境地。
江誉盯着他,显然也不准备说什么。他沉默地看着黎珀,见他迟迟不准走,还是问道:“还想做?”
黎珀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下意识点了点头。
下一秒,右手手腕忽然被人攥住了,紧接着,他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扯到了床上。
江誉一手撑在他耳边,另一手漫不经心地揉捏着他耳垂上的耳钉,力道虽然不重,但黎珀莫名觉得这是一种暗示。
忽然,身上一凉。他被江誉翻了个个儿,脸颊蹭到了床单上。
右手手腕被江誉攥着,他又来抓黎珀左手。但黎珀左手有伤痕,还没痊愈,绝对不可能被江誉看见。黎珀开始挣扎起来,他躲避着江誉,却一不小心用力过猛,左手手腕狠狠地蹭到了床单上。
下一刻,雪白的床单上多了一抹淡淡的红色。
那一瞬间,江誉所有的动作都停住了。他松开按着黎珀的手,没再碰他身上任何一处地方,只盯那丝血迹,语气微冷地问:“怎么弄的?”
黎珀下意识想藏,他将左手背在身后,目光闪烁道:“没什么,就是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把手腕蹭破了。”
江誉却不吃这套,他伸出手,沉沉道:“给我看看。”
“真的没事……”
见黎珀还想挣扎,江誉也没再废话。他本来就没多少耐心,更无法忍受黎珀的一而再再而三的躲避。他伸出手,拽着黎珀脚踝把人拖过来,然后覆在他上面,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势锢住了他的手腕。
只一眼,他身形一顿。
江誉记得,那里本来有一道浅淡的疤痕,可如今,旧的疤痕上多了一道新的伤口,就像是有人用刀硬生生地在上面划了下,伤口虽然不深,却足够触目惊心。
瞥见这一幕,江誉脸色渐渐冷了下去。他握着黎珀的手腕,冷声质问道;“谁弄的?”
“我。”事到如今,黎珀也没什么再瞒着的必要了。他从江誉的阴影下退出来,直起上半身,盯着那道疤痕道:“你看不出来吗?”
“为什么要这么做?”
听见江誉的质问,黎珀有些委屈。他没表现出来,只没什么表情道:“想验证一些事情。”
话音落下,江誉沉默了。他攥着黎珀的手腕,许久都没有下一步动作。
黎珀缓慢地眨了下眼,他一点点把手腕从江誉手里撤出来,等到属于江誉的温度消退后,他盯着对方的眼睛,问:“你什么都知道,对吗?”
也许早该想到的,黎珀想。
江誉是那么谨慎的人,怎么可能主动带他来上城区?明明在他看来,S区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之所以愿意带黎珀来这里,究竟是因为黎珀想散心,还是他为了避免一些未来可能出现的状况?
再者,在回S区后,江誉给他安排了一位医生,那名医生最常照看的,就是他的手腕。他检查了这么久,真的什么都看不出来吗?他不告诉自己,是不是也有江誉的授意?
回想起那些日子,黎珀忽然觉得一切都有迹可循。他盯着江誉的脸,见他还是沉默,顿时有些心冷:“长官,你还是之前那样,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在你眼里,我真的那么懦弱无能吗?”
黎珀仰起脸,很困惑地问他。他不明白,明明以他们的关系,比世界上任何人都亲密,为什么对方总有瞒着他,不告诉他任何事情,即便那事情关乎他自己的身体。
良久后,江誉看着黎珀,终于开口:“我希望你能平安。”
“……”
“平安”这个词,对于他们来说,分量太重了。如今污染物肆虐,每个人都不能保证自己活得过明天。即便是上城区居民,也只是短暂地安全,如果污染源真的渗透进了水里,那不管是上城区还是下城区,都迟早会迎来终结。
“那你呢,你做到了吗?”黎珀看着江誉的眼睛,反问。
“昨天你受伤,为什么不肯让我知道?你不允许我有所隐瞒,希望我平安,那你呢?江誉,你又在干什么?”
黎珀注视着江誉,眼眶渐渐有些模糊:“如果只有我平安,那又有什么意义?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什么都你自己担着,如果你没了,我怎么办?”
“等到时候,我一定找一个比你还持久的……”
话音未落,黎珀眼尾被人轻轻蹭了蹭。下一秒,他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
“别说气话,我不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