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2/2)
佃户之妻扳住他的脸,左看看右看看,确认没有积压血块。不算伤得特别严重,过两日就会好,但她依旧心有余悸,捂着胸口道:“乡下不比城中,路不平坦。大王走道可得留心着点,万一摔出好歹怎么办。”
杨修元安慰道:“没关系,我皮糙肉厚,以前也是种田的。”
此言一出,围着他的人全都笑起来,气氛一扫沉闷,轻松愉快。佃户伸手轻拍他的背,手掌宽阔粗粝,有种大地般的安实敢,道:“年轻人恢复得快,过几天就好了。”
杨修元趁机说起田地上的事,仰着头道:“阿伯,田税清算出来了,十五石粟,还有一半折成黍米和菽,共计二十五石。我后天拉走可以吗?”
佃户道:“可以啊。但我看你就带了一个人,加上阿庆,两个人好拉吗?”
杨修元道:“家里仓库还没清,我明天先回去,后天再来,顺便多带几个人。这样就方便了。”
佃户笑道:“回去了还费那个劲过来干什么?直接叫下人就好咯,又不是不认得你家标识。”
杨修元揉着脸颊化瘀,一边按,一边道:“阿汝托我办事,还是亲自看顾比较放心。”
佃农便不说什么,见人脸上没有什么大碍,出门继续干活。他喊阿庆一道,拾起倚靠在墙角的锄头,笑呵呵道:“这也是个好人,不怕掉体面。现在这样守义气的人不多了。”
阿庆背了簸箕,埋头向前走,闻言道:“宋嗣王对阿郎的事一直上心。”
房彰在杨修元处没讨到好,狼狈离开。那一击将他踹得腹部绞痛,揉了一路肚子,才稍许缓和。回到城中,他顾不得延医开药,或者买盏饮子镇痛,在宫门落钥前勉强赶回禁中。
杨擅正在焦急地等待消息。一见到武将,立刻迎上去,问:“如何?”
房彰喘一口气,叉手道:“人没跑,在乡下。说是收田租。”
杨擅脸上明显腾起不悦。片刻,没发作,道:“随他吧。”
房彰却咽不下这口气:“宋嗣王举止浮躁,明知大事当前,臣今日找到他,却依旧满腔怨言,字句中皆是对圣人执政之不满。他绝非能够托付君心的良辈,陛下英勇果决,当早除隐患,宋嗣王可驾驭一时,却不能长留。”
杨擅听出他话中之意:“你要朕连他也杀吗。”
“圣人因父母之过怀愧,对宋嗣王恩惠良多、处处避让,他却依旧半点不肯体会苦心,一味将西宫的罪行怪在我们头上。”房彰大力相劝,言辞恳切。“而今又要求与西宫亲信共存……他本就有怨!再遭有心人挑唆,日后唯恐酿造兵戈大祸,陛下不能不防他的不臣之心!”
杨擅定定地注视着眼前虚空,不为所动。房彰见状,焦急道:“陛下!”
杨擅依旧无所反应。武人心一横,将一年多前在东宫侍奉时的称谓拿出来,激动道:“大郎!”
青年天子叹息一声,做下决定。
“父亲病重时,大权无人拱卫,旁落应氏之手,便是由于亲族凋零。我又岂能再做这等残害手足之事……”他缓缓开口。“先留着吧。总归明日之后,朕与他不复相见,有什么仇怨也消解了,真有乱心,等到时候再动手……也不算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