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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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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宫女何氏最终还是应下了旨。或许即便神后开恩,她也没有胆量真正拒绝。

从长极殿出来,天长云清,时令已至五月末,渐有夏季之意。辛时沿着台阶缓步行走,突在台基下瞥见一个熟悉的声影,再看几次确信没错,呼喊道:“李七?李七?是你吗?”

那人转过身,正是李台。他看到辛时,先是微微惊讶,随后立刻便笑,道:“辛郎?好巧好巧!”

辛时驻足台阶上。他往一旁护栏挨了些,探身出去,也道:“是啊。你怎么在这?”

李台道:“和亲这事嘛,人选出来了,接下来不得画像。我以为你知道呢?”

定睛一看,果真带着笔墨画具。辛时笑道:“昨日休息,不知进展到这一步。内庭事务一般不由我看顾。”

李台道:“据说是要给匈奴人带回王庭去的。哎呀,弄得我都有点紧张,画不好怎么办。”

两人一上一下站着说几句话,望见阿韵也带着何氏从殿中出来,就此告别。人选一旦落定,往后的工作要好办许多,等肖像完成、天子过了目,剩余流程便能彻底移交前朝,和亲一事在内庭由此了结。

六月初二,天色微阴。

神都近来气候不稳,夏初多雨,连着几日潮气湿重。何氏既被选去和亲,神后在这一日带她去南郊告天,太子随行,神皇留在宫中。从皇宫至南郊来回,需一整日的时间,辛时在午后处理好几件政务,虽是小事,但也不得不报,遂按中宫国母出发前的嘱咐,破例往天子面前陈送。

神都昨日落了场大雨,雨水积在背阴处,还未完全干涸,偶尔腾起藻荇一般的泥腥气,树木却愈显葱茏。神皇侧卧在矮床上,低低地咳嗽,一声接着一声,听闻辛时求见,松开身边内侍的手,道:“你们都下去。”

辛时走入含宸殿,在离神皇不远不近的地面跪下,问候过后,道:“臣替皇后代陈国事,请陛下过目。”

天子便道:“拿过来。”

声音在殿中回转,高高荡荡,辛时这才发觉除他与神皇之外,身旁竟一个近侍也没有。天子不需人服侍?辛时心有疑惑,但还是依言亲自将文书递过去。

神皇随意将诏卷翻了翻,见都是些庶务琐事,很快便置于一侧,道:“没什么问题,直接拿去颁布就成。你跟着皇后日日做这些,早是轻车熟路,不拿给朕看也不要紧,还多跑这一趟。”

辛时道:“国家之政,悉出圣人之口。臣再熟悉此道,也不可替陛下与皇后决策。”

神皇呵呵地笑,笑至一半,忽又偏头掩面开始咳嗽。辛时肩膀轻动,终不敢以人臣之身上前侍奉,见天子咳得撕心裂肺,止不住焦切,道:“陛下身体康健,乃治理万民之本,万望保重——臣传人过来?”

“不用,老毛病了。”神皇抹一把脸,面前压下胸中不适,重新转回身。“太子若在这里,也该说同样的话,他实在是个孝顺的好孩子……说到底,你和阿成也不过一般大,还比他小几岁,朕看你跟在皇后身边办事,有时候竟像在看自己的孩子。”

辛时当即伏地:“储君德如耀日,与臣相比,如云与泥。臣感激陛下视臣亲切,然君臣有别,陛下将臣与储君相较,实在惶恐。”

“有什么不能比的?人呐,这辈子区别就区别在投胎。”神皇对辛时的辞让恍若未闻,依旧自顾自感叹。“你看保嗣与光寿,有什么过人之处,再普通不过的两个孩子,可生在皇家,天生就比其他人尊贵。即便是阿成,倘若他的哥姐还在,家业哪里轮得到他继承,什么储君、德行……恐怕也只是个天天晓得跑马疯玩、到处惹事的混小子,和幼弟没区别。”

辛时依旧跪在下首,不动也不言语,神皇见状,脸上又浮起笑:“这么紧张做什么,你还怕朕吗?这么多年,你可见朕是随意处罚左右的糊涂蛋,不过有感而发,和你说说心里话。”

天子突然说出这样反常的话,辛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平心而论,年轻待诏并不喜欢与天子接触,这是件很奇怪的事,因为所有人都公认,神皇要比神后和蔼许多。辛时同样认可这一说法,然而认可归认可,不妨碍他依旧对大周之主亲近不起来。

他会畏惧神后的威严,但同时愿意也敢于知无不说;面对神皇却好像只剩下君臣本分,总有一股消除不去的生疏。这并非仅仅因为对方的天子身份更为尊贵、不容造次,辛时想,他总觉得神皇不如神后磊落;也可能因为他自己就是个凡事不喜欢明说、藏着掖着的人,所以面对主上,更希望对方能把话说得透彻。

天子不知年轻待诏的心思,见他依旧无话,伸手往身前招一招,道:“阿辛,来,起来。靠朕近点来坐。”

辛时犹豫一瞬,不敢违抗君命,起身往神皇坐前挪动寸许。神皇微笑道:“再过来点,挨着朕坐。”

辛时只好再往前挪一小步。刚要重新跪坐下,神皇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拽向身边。

那是一只老人的手,枯瘦褶皱,暗黄的皮肤下包裹骨头与青筋。神皇早年间并非养尊处优,行军打仗让他的指节胀大,指甲盖也扭曲变了形,此后二十多年的保养也未曾改变分毫。更何况他已经病了很多年——辛时从未料到一身病痛的天子能爆发出如此巨大的力气,手腕被拽得生痛,往前一跌,终于遂了天子的意,被拖到床前。

辛时惊疑道:“陛下……?”

神皇将一只手抵在肩膀,打断了辛时的话。

“听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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