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2/2)
阿衡安静且本分,无论是对第一照面还是这个新名字,辛时都十分满意。倒是杨修元听完取名的全过程忍不住别扭起来,阿衡——好吧,大概是他没文化,但总觉得这个释义出于意料,联想先前阿野的名字,指不定又藏着什么曲折的故事。杨修元越想越觉得抓心挠肺,不解决这个问题好像今晚睡不着觉,吃过晚饭,趁着辛时窝在座中发呆,便把疑惑一股脑问出来。
辛时回过神。听完始末,他笑道:“这倒不是,阿野原本名字就奇怪。她是私生子,嫡母不喜欢她,起名叫野娃儿,后来找个由头发卖,才辗转到我家。当时我问她叫什么,实在不雅,才改剩头一个字。”
杨修元听完,放心下。辛时并不热衷于替人起拗口的名字,并且毫无规律。说起来,他为什么担心辛时爱纠寻典故?如今的样子,倒是与从前相差无几。
杨修元又去看辛时。说是看人,视线却先被椅子夺去。那是一对市上买来的胡椅,却将四条腿锯去磨平,坐上垫着双色彩织的团花纹软垫,椅背上还搭着一条白菱纹深灰蓝的丝绸,既适宜摆放,用起来又舒服美观。先前在堂屋中,杨修元已见到同样的巧思,尽管装饰不如主房中精致,却很是喜欢这番改造,即便在家风严格的人家多半要被斥责为败坏礼数。
不过如今——又有谁来管他们呢?
说实话,辛时如今整个卧房的布局都算不上严谨。寻常高门大户,睡榻前都设坐床,醒后便移步起居,他从前居住的院子就是这般布局。坐床有三格,平时是一整张长椅,洗漱、用饭时将中部翻起,冬日亦可架设火炉,床前再设屏风,便是一家中最为私密的“内帏”。辛时的卧房,许是因为不大,因此并未设床,只将矮几和桌边座椅当代替使用,晨起或夜寐时挪到榻边,屏风也只设了半架,将门口堪堪挡住,不影响站立走动。与门相对的墙边站着一副架子,像是先前屋主留下的,略显老旧,几格木板用得有些弯;另一面墙边靠着几只木箱,用以收纳过季的衣裳或者杂物,箱上还搁着不少辛时随手放上去的东西,比如每日应值要带在身边的袍袋,几个零散铜板,只用来喝过一次葡萄酒的玻璃杯,斜横着一支不知从哪折来的花……
杨修元又看回到辛时身上。他被方才一问拉回思绪,此刻又专注在手头事物,一卷书册从桌上铺开,一直延申到他怀中。杨修元跪在深绿色的织毯上,自椅背之后将辛时圈抱住,凑上前看那密密麻麻写满字的纸张:“你在看什么?宫里的书可以带出来?”
“《十住断结经》。”辛时随口回答,歪头往杨修元脸颊蹭一下,眼睛依旧黏在纸上。“不算宫内藏书,只是我问人要的抄本。陛下要百卷经书供佛,神后指我做校对,不日就要提上日程,先熟悉熟悉内容。”
“这种事情也要你做。”杨修元道。“做校对有校本在侧,何必现在就这么用功。”
他说话时有气息吹在颈间,辛时嫌痒,略略偏开头,笑道:“你这就是看不起我。一部佛经而已,我看几遍就能背个大概,到时候脱开文稿空手看,才能看得快。这经文长得很,只有三天期限,哪来的时间慢慢悠悠逐字对看?”
杨修元一愣,心头突然涌起微热微痒的感觉。他总还以为辛时是小时候那个不言不语跟在自己身边,什么都要依赖他什么都要帮忙争取的小孩,却忘了分离近十年,他们的心境早已发生巨变。辛时依旧还是很谦逊,脱稿校对经册大概已经是他会说出的最狷狂的话,但杨修元至此终于有些后知后觉的实感,自己这个幼时玩伴兼如今情人,正是被神后相中才思,才任用至今……
他轻咳一声,默默松开手,又道:“我听芝奴说,你肩颈不太好……?”
“伏案太多,有时候是不太舒服。”辛时未察觉到杨修元语气中的稍许异样,腾出一只手去揉捏自己的后肩。“你实在没事干过来帮我按一按。这里——”
“治标不治本。”杨修元一边帮辛时揉按一边说。“你看看你看书这姿势。蜷在椅上,骨位不正,当然要疼……”
说着松开肩膀,伸手要矫正辛时的坐姿。辛时反应灵敏,转过身将经册卷起来“啪”地一声拍在杨修元胸前,笑道:“你管得宽泛。不看了,这经明日再背也一样,我要睡觉了。”
杨修元摘了辛时的手放回桌上,看着他道:“是这样,在宫中就算没人看见,你也不能没坐相。”
辛时笑道:“我索性不回来罢了。”
说罢挣脱杨修元的手,将经册稳妥收好,盘腿上榻,滚进被子里。
杨修元熄掉灯,同样躺上榻。他摸索着搭上辛时腰间,问:“明天你真不回来?”
辛时道:“有可能。这么多书呢,不开夜工怎么看得完。”同样翻身凑近杨修元鼻尖,笑道:“和我道个别?”
鼻息热热的,于是杨修元也笑,将所有想法抛在脑后,只专注于眼前唾液生津的亲吻。他一把将辛时拉起来,抵上墙,又含含糊糊道:“小别胜新婚……接下来几天,我可有得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