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2/2)
“南方河水不常结冰,冬天鱼好抓。”杨修元说。“我在播州吃了很多年,手艺……还算不错吧。杀鱼我也会,我做给你尝尝看,没那么难吃。”
说着到三个孩子身边提走尖刀,伸手往陶缸中捉鱼。辛时一起走过去,见杨修元将鱼往地上一甩,摔晕后捏着两面微微张开的鱼腮,走向溪边。
他蹲下,按住鱼尾,利落地将鱼鳞刮下,挑去腮,刀尖劈入侧腹,顿时渗出一缕红。杨修元手腕一转,刀身在鱼肚子内突起又落下,破口处便挤出整包内脏,青黑色的鱼胆亮莹莹未破,扔在地上。
杨修元往水里洗鱼,洗干净再刮一遍内腹,再捉一条如法炮制,溪水漱漱而响。他回住处取来盘子与姜蒜等佐料,细细打碎后填入鱼腹,再打开豆豉坛舀一勺出来,浇在鱼身。
如此腌制小半个时辰,杨修元将鱼从豉汁中撩起,撇去腹中味料,水淋淋地穿在削尖削细的树枝上,又将另一头扡插入松软的泥土中,临火烤制。
辛时与他并排坐着。注视跳跃的火光,他突然想起什么,侧头问:“你以前住在播州?”
杨修元道:“是啊。”
辛时笑笑,见杨修元认真盯着烤鱼,继而问:“播州苦不苦。”
“穷地方,没法和京城比。”杨修元嘀咕。“住久了也还好吧。”
火突然旺了,燎到鱼头,他忙把签子拔出来,拨到面前看看,掰下一片鱼尾。他重又把树枝插回去,将摆下的鱼尾递到辛时面前,道:“烤脆了,也好吃,尝尝看。”
辛时迟疑片刻,还是伸手接过,送到嘴边。他拿舌尖细抿,忽而眼神明朗,笑对杨修元道:“真不错哎,腥味全去了,一点尝不出。你那方子是什么?写下来,下次让芝奴也做。”
话落到心里,毛毛的,欲挠又止。杨修元道:“不用叫他另学。左右烤条鱼,想吃我来就行。”
辛时笑道:“君子远庖厨。总不能老是叫你下厨吧?”
杨修元道:“是人就有口腹之需,没那么多讲究。”
辛时又笑道:“你倒像是在骂我。”
杨修元不说话了,闷头翻弄鱼肉,不多时将烤熟的签子递给辛时。他将另一根扎得远些,直起腰时,忽觉心中再次出现方才那又轻又痒的感觉,急忙转头去看,却见是辛时挨他坐得太近,鬓角一缕发丝轻轻飘起来,扫过了他的脸庞。
熄火回去,已过正午许久。杨修元正想辛时今日是否还要午睡,见门口停着两匹马,芝奴上前道:“阿郎,东西收拾好了。”
这就要回家去?杨修元擡头估量估量天色,又转眼透过窗子往内瞧,见桌上用具并未尽数收纳,依旧零零散散地摆在外头,问道:“要上哪去?”
见他疑惑的表情,辛时恍然,道:“忘告诉你了。今日放晴,我们到云法寺去一趟,住一二日再回来。”
见芝奴将包裹往马鞍后头挂,杨修元又问:“初一去寺庙?这……不会很挤吗?晚两天也不迟吧。”
辛时笑道:“云法寺如今还未竣工,少见信众,二月后可再没这样的机会。若非后命采风,我也沾不得独享的光。”
说罢不等杨修元反应,芝奴招呼一声,由着佃户夫妻与阿庆将他们送到庄口,出发往寺中去。
此事怪不得杨修元,女官入宅授命时他正在睡觉,不知个中光景。驴子一脚深一脚浅地在雪地上行过,他拼凑出前因后果,想起拦截曾促时芝奴托辞的“入终南采风”,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原来辛时到田庄小住确实有任务在身,并非像他开玩笑说的那样只是“翘班”?
……还挺敬业,挺诚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