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我而来(1/2)
向我而来
“欢迎回来。”
灰烬像是一片轻飘飘的鹅毛,还夹杂着未褪尽的深褐,掠过两人交颈相拥的头顶,沉沉地向地面降去,融于无尽绵延的空野。
风刮过,掀起空灵的残声。
“你赌赢了。”那缥缈的声音从空中响起,“你什么时候发现,我躲在这里的。”
秦予义和商觉低头。
只见秦予义横在他们身前的手中,竟然捏着一把破碎的,流着蓝色血液的心脏。
心脏的碎片像花瓣一样绽开,静谧地散发着阵阵妖冶的死气。
诡亮的蓝血从秦予义的手指缝隙中渗出,沿着他的青筋起伏的手背缓缓滑下,一滴、一滴,往地面坠去,没入厚厚的积灰之中,浇湿了一片烛花似的小坑。
“从舞台上观戏的那一刻就猜到了。”
秦予义捏着从商觉身上剥离的,还在微弱跳动的心脏,将手拿远了些,扶着骤然脱力的商觉缓缓坐下,坐在残朽的余烬上,对流着蓝血奄奄一息的东西说。
“从外面进入拟梦世界的,加上我,实际上一共有四个。
“我和商觉,你和‘模’。”秦予义顿了顿,叫出手中那东西的真实身份,“人类反抗种梦的外援,与‘临’和‘模’这些种梦生存派立场相反的——‘殉道者’。”
那颗破损的心脏微弱震颤了一下。
秦予义:“只不过,你在拟梦世界里以一朵‘蓝色量子玫瑰’的形态出现,并且在‘临’的身边伪装成一个全新的身份。”
“但过往的记忆不会骗人。”秦予义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抚上商觉冷汗涔涔的额前,将商觉的头发尽数向后捋去,露出平坦光洁的额头。
“在真正的世界中,你建议人类文明代理者为反抗计划留下‘火种’之后,就一直留在了商觉的脑中。”
秦予义擡起眼,眼中有一片清明的冷静。
“你在等。”他直接道出了对方的动机,“‘模’寄居地球是为了延续种梦的生存,而你则寄居在最有希望打破藩篱的人身上,等待离开的契机。”
“是的。”
那颗心脏汩汩从破碎的裂缝中流出更多蓝色的血液,像数道眼泪一样,如珠串似的滑落到地上。
“我需要沿着地球和种梦母巢之间的能量传输通道返回母星。”
那轮廓模糊的心脏鼓胀了一下,碎瓣如参差不齐的犬牙,灵活且松散地晃动着,像是一张小嘴在说话。
“我并不关心你们人类是生还是死,也不关心你们作为被抛弃的‘星球’怎么从星系首脑的掣肘中挣扎。”
“我只是在等待,等待这颗星球解除超物象封锁的这一天。”
伴随着这句话音的落下,一阵地动山摇的剧烈震颤爆发开来。
那颗破碎的心脏在秦予义的手中微弱挣扎了一下,徐徐说道:
“秦予义,看来你离开拟梦世界之前的那一刻,的确赌对了。”
秦予义敛动了一下眼皮,移开目珠,看向双眼紧闭,仿佛饱受某种困扰,神情并不安宁的商觉。
“殉道者”说的没错。
秦予义确实进行了一场豪赌。
下注的根源,是从他还在奥德拉德克,意识到商觉的“剧本”会脱离控制这一点开始积累的。
舒在墨可以预知未来没错。
但这份可怕的“预知”能力,只要在明白了拟梦世界是以商觉十年的经历为蓝本设定好的世界之后,就可以对此祛魅了。
王浩昌给秦予义讲过,他爷爷从深山里带回来两个宝贝,一个是舒在墨,另一个就是“神机策”。
不过“神机策”只是东A区的叫法。
这样东西,和被投入进拟梦世界的“模”一起出现,正是包揽既定的过去和未来的“剧本”。
所以,在拟梦世界范围之内,只要掌握着规划世界的“剧本”,所谓的“预知”就不是对未知的准确预言,而是对提前知道后续的复述。
但是,如若回到了不受剧本安排的真是世界,那份“预知”便不过是戳破了壳的花架子,再无用武之地。
真正让秦予义开始有所防备的,是在他踏入清理秀的第一时刻,从素未谋面的舒在墨身上,体会到的深深的敌意。
如果说第一次无法掌控自己的意识只是回归他最初由人类意念而生的本体。
那么第二次的消失,就让他有另一种即将被抹除,不存于世的空虚感。仿佛离开这个世界之后,他所有的过往,他的痕迹,就会彻底无踪可查。
虽然目的不清,但的确有人想让自己彻底消失。
于是秦予义做了两件事,作为他酝酿反计的两个铺垫:
第一件事,是拜托坐拥巨量梦核能源的地下组织夜雀的首领柏亚,将所有梦核汇聚到一处,把西B区的下城区深坑,在舒在墨的眼皮子底下,炸开一个巨大的口子;
第二件事,是通过殖金碎片向王浩昌传递愿望,再次与商觉见面,将“暗示”传递给对方。
只要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记得他,只要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心心念念地牵挂他,他就不会彻底消失。
而这也是他下定的赌注。
他在赌商觉对他的感情;
也在赌合并战役之后,西B区地底被填补的裂缝会重新炸开;
还在赌能让那些宇宙中的裂缝怪物前来的通道,能越过封锁抵达深空;
更是赌“剧本”可以规定事件、规定时间、规定环境,却无法规定人心。
最后一掷,秦予义赌自己能在拟梦世界结束之后,依旧维系形态。
这样,他才能纵身一跃,跳入堪堪炸开的裂缝,留在商觉和舒在墨都撤离、不再继续生成新事物的世界。
接着,他穿过与宇宙深空相连的通道,跃迁至人造星系的核心,用一根殖金细丝,完成对星系首脑的暗杀。
纵使是并非真实世界,首脑也依旧保持着想要长存的求生本能。
那些首脑们遭受重创后,想要扭转死亡的意愿实在太过强盛。
以至于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挣脱这个被暗杀的结局。
在这种驱动下,拟梦世界在剧本之外,不停地延续了下去。
至此,这个本该早就结束的世界,也有了一套内生的自在逻辑,成为了一个独立的体系。
像蝴蝶效应的一次小小的振翅,两个世界相互纠缠。
虚构的世界,开始吞噬外部的真实。
“呃……”
像是受到某种东西的影响,商觉紧紧阖目的脸一下子变得格外痛苦,他手指蜷缩,死死掐住自己的手臂,在手臂上留下红肿的痕迹,像是在忍耐着如同身体被四分五裂一般的巨疼。
那流着蓝色血液的心脏竟然像个人类一样,叹息了一下:
“二相重叠的世界,对星球的控制核心影响太大了。”
“但也……咳……是绝处逢生的转机……”商觉不知从何时清醒了过来,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缓缓出声纠正道。
“我没事。”
商觉掀起被冷汗浸得湿漉漉的睫毛,脸上挂着精疲力竭的倦怠,可眼神却异样地神采地冲秦予义安抚着笑了笑。
接着,注意到异动,商觉视线越过秦予义的肩膀,看向缓缓在秦予义身后显形的小女孩。
商觉苍白的嘴唇动了一下:“我们等到了未来。”
秦予义握住商觉手臂的手掌紧了紧。
听着身后轻轻浅浅的呼吸声,秦予义干咽了一下,有些涩哑地嗯了一声。
“秦子鹦,准备好了吗?我们要用自己的意义,去换人类的未来了。”
“当然没问题!”
小女孩雀跃的声音从秦予义身后响起。
那流着蓝血、破损心脏模样的“殉道者”沉默了一瞬,似乎是在他们之间打量了片刻,随后动弹了一下。
“好了,我明白你们打算怎么对付‘模’了。”
“关键钥匙,竟然是这个种梦与人类基因融合的实验体,一个从拟梦世界诞生的变量。”
秦子鹦感觉有一道目光从流着蓝血的心脏方向投来,充满探究意味。
“两个世界相互纠缠之后,拟梦世界与真实世界连通,这个星球上有了两个种梦者:拥有独立意识体的‘模’,和一个继承了‘临’基因的‘小种梦’。”
“竟然反过来利用种梦者的‘共脑’思维吗……”
“的确像是弱小到凭计谋和策略去求生的种族会做出来的事。”
空灵飘渺的声音渐渐减弱,似赞叹,似惋惜,又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人类啊……真是不容小觑。”
蓝血尽干,那团脏器的肉块化为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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