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县(2/2)
“不要跟我说民众不重要,徐州北境的战场展现得很清楚,当徐州子民自发地与李虎所部同仇敌忾时,无论是兵员的补充,还是粮草的运输,都变得容易得多。”
谢墨在这一句句话中,渐渐歇了争辩的心思,垂下了那颗高傲的头颅。
他闭了闭眼,问道:“所以,你要我去淮河两岸,带着我的将士们去种地、去分田、去联合百姓吗?”
“不错。”郗归平静地说道,“生民百姓,乃是一个国家最为要紧的资源。如果不然,梁惠王也就不会发出‘邻国之民不加少,寡人之民不加多’的感叹。”
“你带兵去淮水一带,扫荡游寇残胡,将那片土地,彻底变回我们汉人的地盘。少度,不是只有征伐打仗才叫开疆拓土。守得住,甚至往往要比打得下更加重要。”
“你还年轻,未来有的是机会。唯一欠缺的,只是与民众联系不深,以至于根基不牢。一个将军的成就有多大,不仅在于其最优异的地方,更在于其短板。而现在,就到了需要你去补足短板的时候。”
“去吧,稳扎稳打,牢固基础,将国土一寸一寸向前推进。无论是北方胡族,还是上游桓氏,只要是他们无暇顾及或是不该插手的地方,你便统统据为己有。”
“我要你将淮水两岸营造成一个招牌,让北方汉人对这些地方的观感,就像孙志乱后的三吴民众对京口的向往一样。”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善之善者。”
“少度,你能够做到吗?”
谢墨点了点头,直视郗归:“只要我能做到你说的这些,就能够继续北征、攘除胡虏了吗?”
“当然。”郗归笑着说道,“你接下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最后的征伐,绝不会是劳而无功。”
谢墨重重点头,行礼离开。
郗归看着他的模样,久违地想起了郗岑。
“若是阿兄还在,知晓我们打败了符石,该有多么开心啊。”
想到这里,她轻叹一声:“少度越来越成熟,也越来越不像阿兄了。”
五月是战斗的季节。
当石榴花像血一般地在枝头肆意绽放之时,北府军各路出征大军已然抵达了各自的战场,开始新一轮的征伐。
桓元也加快了对于巴蜀之地的攻势,加紧为占据关中之地做准备。
攻城略池,是北府军此前极少涉足的领域。
可纪律、战术、士气、武器等方面的优异足以弥补这项不足,将士们在一场场战争中丰富着经验。
女军也第一次在迟眉的率领下独立作战,拿下了项县。
这是一个标志性的胜利。
消息传回的时候,江左上下,除了女将士、女工人、女学子之外,更有t无数尚在家中的女人,为此感动得热泪盈眶。
谁说女子不如男?
谁说女子享清闲?
这世上,生儿育女的是女人,操持家务的是女人,养蚕缫丝的女人,侍弄庄稼的也并不乏女人。
可就因为她们是妻子、是女儿,所以这功绩就不能被看见、被承认。
既然如此,那我们英勇的女将士,就偏偏要拼着这条命走到人前,让这大江南北的男人女人都看看,女人是怎样浴血奋战、保家卫国的。
她们用铁一般的事实告诉所有人,女性并不是生来便只能做奉献者。
她们,同样可以成为奋斗者、征伐者、掌权者。
这一封捷报的意义,丝毫不亚于太昌三年五月,北府军渡江作战,首战告捷的那一日。
尽管项县并非多么大的城池,正如当日首战,敌军伤亡不过数百,然而,其背后代表的划时代的意义,远胜于一时的功绩。
千载之下,仍旧会有读史者看到:“太昌七年六月廿二,北府军女将,拔项县。”
深宫之中,皇后王池听闻这个消息后,久久没有言语。
直到殿外传来了隆隆的雷声,她才喃喃说了句:“花开了。”
侍女姚黄微笑着附和:“是呀,您看这牡丹开得多好。”
王池看了眼那纵然美丽、却受陷于精致瓷盆的名品牡丹,轻叹着说道:“这算什么花呢?”
“花也好,草也罢,生来就该在野外,在山里,在阳光灿烂下,在风吹雨打里,那才是它们应该生长的地方,是它们肆意绽放的地方。”
“不像这宫里的花,美则美矣,却毫无生气。”
“真羡慕那些女军啊,我真是恨不得立刻如投胎。”
“娘娘!”姚黄痛心地喊道。
王池缓缓摇头:“你放心,我不会寻短见的。为么多年过去了,我总算不必再讨好别人,怎么会轻易送死呢?”
“我只是觉得难过,这宫墙深深,实在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王池闭了闭眼,但却并未流泪。
她想:“我如今活得——连张少芳都不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