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加之罪(2/2)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沈持:“沈掌门,话可不能乱说,我并非自己进的琉璃塔。”
“那一日,我本要回鸣玉峰,然而有一位脸生弟子声称寂雪仙尊要见我,而后一路将我带入禁地,再反手将我推入塔内,我才不得已入了琉璃塔。”
几位长老阁的长老原本还定神听着,直到谢灼这一番说辞出来,他们立时神情冷凝。
司律堂陈长老冷笑一声:“谁人不知寂雪仙尊闭关已久,早已不理会寻常俗务,又或是某些俗人,你一个小小筑基,有什么天大的面子值得寂雪纡尊降贵去见你?”
谢灼一顿,仍旧耐心辩驳:“我本非扶桑宗弟子,又怎么会对这些事情了解清楚,何况,若是我明知如此,还要扯这样一戳就破的谎,那我岂不是蠢得无可救药了。”
长老们若有所思,各自交换意见。
沈持见谢灼油盐不进,便转而去探向息怀聆:“浮霁,此事系由谢小友引起,你与他关系匪浅,以为此事该如何料理才算妥当?”
与对谢灼的疾言厉色不同,沈持对息怀聆可称得上和颜悦色,那态度天差地别,谢灼在心里暗自不忿。
息怀聆回道:“他所说的句句属实,他并非刻意要闯琉璃塔。”
沈持气得吹胡子瞪眼,语气痛惜道:“浮霁,怎么连你也如此不清醒,他一面之词怎可尽信?你莫非也是被他下了什么迷魂汤了不成!”
息怀聆正欲再说些什么,外间却有一道人影随金光而下,纵身落在众人眼前。
长老们尽皆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异口同声俯首道:“见过寂雪尊。”
来人一袭暗金云纹长衫,气质出尘,俊美无俦,神情淡漠,好似世间万物在他眼中都不过是蝼蚁一般。
此人便是当今仙域首座容汀白,天资颖悟绝伦,当今苍穹界的仙域之主,无情道已然大成,常年于洞府闭关不问俗事,仙域事务便都暂且交由师弟沈持打理。
谢灼第一回见着这位传说中的人物,颇为好奇,便多看了几眼,直到息怀聆传音入他识海:“一直盯着师尊太过失礼了。”
谢灼讪讪移开视线,心里却不自觉将这师徒二人放在一处比较,发觉这两人虽为师徒,但实则个性迥异,息怀聆常年唇角含笑,温柔可亲,而这位寂雪尊则是冷若寒冰,活像块冰石成了精。
这可实在不如何。
沈持显然也没料到此事能惊扰容汀白,更加摸不准他此来的意图,然而事已至此,他只有硬着头皮道:“请师兄裁断,谢小友闯入琉璃塔,无故放出玉涟音,他却口口声声称是师兄你邀他相见,还遣人将他推入了塔中。”
“如此无稽之谈,本不该搅扰师兄,只是浮霁一心相护,我倒是实在不知如何是好了……”
谢灼蹙紧眉头,他觉得这个沈持虽然看似秉公执法,但是话里话外都分明在暗示他心怀不轨。
谢灼百思不得其解。
他一个刚入扶桑宗不久的弟子,又究竟是哪里得罪了这位沈掌门,要如此不遗余力地诋毁他?
沈持却像是揪住了谢灼的一个错处,直接面向容汀白道:“师兄,你可曾派人去请过谢小友?”
容汀白视线终于虚虚落在谢灼脸上,只一瞬,便淡淡道:“不曾。”
沈持终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正要宣布谢灼的罪孽时,容汀白却又徐徐开口:“左右你们各执一词,那便以溯回境一观好了,瞧一瞧究竟真相如何?”
沈持不赞同道:“怎能劳烦师兄……”
容汀白没接话,他自云袖中摸出一面雕着玉白图案的玄境,催动法诀,溯回境自他手中飞出,渐渐浮至上空,境中画面清晰如在眼前。
谢灼不解地看了眼息怀聆。
息怀聆传音同他解释:“溯回镜是师尊的一方神器,可以看见过往发生之事。”
谢灼眼前一亮,既然有如此神器,看那个什么沈持还怎么冤枉他!
溯回镜内,只见那时从云水苑里出来的谢灼,本欲催动法诀,唤明烛来接他回峰上,然而一位弟子拦住了他,将谢灼带入禁地,谢灼转身欲走,却被不由分说地推入塔中。
那弟子转身,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映入众人眼帘。
眼尖的长老立刻察觉出这弟子身上的异样,色变惊惶道:“他的眼睛……是入魔之兆。”
有了这位长老的话打头,众人便都将注意力落在了那弟子的眼眸,果真有一股深红得近乎发黑的雾气萦绕在弟子眼中,这是苍穹界人尽皆知的事,修士被魔修操纵或是走火入魔便会出现如此征兆。
长老的疑惑自解,毋庸置疑,谢灼也洗清了嫌疑,沈持的面色青白交错,他压住烦躁的神念,能屈能伸地当即向谢灼拱手赔罪道:“谢小友勿怪,我也是一时心急,为扶桑宗弟子考量,不能让心怀不轨之人混入门内。还望小友莫要同我计较。”
按照常理,沈持一个大能向谢灼这样的后辈亲身道歉,已是礼数周全,正常人这个时候都该顺坡下驴,给沈持一个台阶下,彼此都能避免尴尬。
然而谢灼却注定非是一般之人,他从小到大在谢家被千娇万宠地娇养长大,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又怎么会放过这种嘲讽人的好机会。
谢灼冷哼一声:“沈掌门自然是心怀天下,所幸今日冤枉的不过是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小炉鼎,改日若是再‘不小心’看走了眼,冤屈了九州高门弟子,不知又准备如何收场?”
沈持眉心猛跳,一时间哑口无言,心里对谢灼的厌恶更深一层。
他求助似地看向容汀白,指望着他能替自己说几句话,教训教训这无礼至极的后辈。
容汀白与他目光相接一刹,颇为赞同地对沈持道:“的确,你掌刑名久了,性情也浮躁不少,没有证据便如此武断,可不是你一向的作风。”
沈持心中呕血,却还是神情恭谨道:“是,多谢师兄教诲。”
陈长老方又开口道:“但如今玉涟音业已出世,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沈持又找到发泄口,凉凉地看谢灼一眼:“谢小道友想必自有妙计吧。”
谁知谢灼脸不红心不跳:“我不知道。”
沈持又是一阵噎住。
容汀白却不在意地道:“既然他已逃出,那便由他去吧。”
此话一出,长老们都惊疑不定地面面相觑,寂雪的意思竟是放任自流?长老们不明白他话中意思,却又不敢出口质疑。
只见容汀白有条不紊道:“如今妖域群妖骚动,正是群龙无首之时,玉涟音此去未必能讨到什么好,何况他若想重演百年前之事,也并非那么轻易。”
长老们心领神会,登时不再质疑。
商议事毕,司律堂弟子领命彻查那弟子一事,而谢灼也欲与息怀聆一同起身离去。
背后却蓦然响起一道声音:“浮霁,你且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