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等一个人的生生世世(2/2)
谢冗又是沉默下去。
生生世世……
他在心中念着这四个字,反反复复,翻来覆去的咀嚼、深究。
每日一睁眼便是灰白,不想活着,也不能一直沉睡下去,时间越来越久,那人在脑中的长相越来越模糊,声音越来越沙哑,最后彻底抹去,再睁眼时只剩下空白与孤寂。
想死……
四处刻满了这两个字,不论是深的浅的,他几时闭眼,便是不扪心自问,也是只能瞧见想死二字,仿佛那里才是他的归处。
如今记忆逐渐清晰,才想起来自己这般孤寂长久的活着,是在等一个人。
等一个人的生生世世。
他甚至依旧不记得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没办法在脑中刻画出那人的相貌,只有一瞬间那张脸与林秋让的重合,片刻之后又马上模糊下去,像是虚妄。
可不得不悲惨的承认,他是为了那个人活着,也是为了那个人想死。
生是等一个生生世世,死是等一个久别重逢。
“都等不到了……”
谢冗的声音很哑,是说给自己听的,他终于敢回望自己独自走过的千年,细数自己独自面对的黑暗,璨金的瞳孔蒙上一层灰败的魇。
“我不是只等了几个春秋,也不是只看了多少生命逝去……我等的……”
“……是人界的一千年啊……”
听着这些话,玉宁闭上眼,舌尖的酒香滑醇正、味色沁人。
这是他埋在这的酒,埋了三百年。
他有自己的道,因而道心稳固,从未有过什么心魔,自来逍遥,看破红尘,在凡界游历摸索世间法则的时间里,只会偶尔感叹时空奇妙,法则的多变。
再回头,就是想一想这壶酒,数数它被埋进河底的年岁,虽觉得时间弹指一挥,稍纵即逝,可想起这坛酒,竟也会觉得时间有些漫长。
他看遍世间风景,逍遥自得,偶尔想起这壶酒,也算等了它三百年。
可谢冗呢?
日日沉在这静谧无声的湖底,擡眼是被深色掩盖的光,低头是不尽的灰蒙。
而他就这么等了那个人类一千年。
是啊,这可是一千年。
舌尖的酒骤然变得辛辣苦涩,连他都不止一次的觉得这个被埋葬在湖底的物可悲。
“既如此,你我相识百来年,也让我送送你。”玉宁用这般轻松的口气揶揄,“你若是走了,我大抵找不到第二个比你更极端的人,你在我心里可是世界之最。”
最沉闷、最冰冷、最无情……也是最有情。
“我不是人,是。”谢冗微微阖眼,掩盖住眸中风霜、孤寂、锋锐,将几千年一并掩盖了一般,唇角却漫上笑意,“……多谢。”
闭上眼后,耳边是玉宁止不住的絮絮叨叨,恨不能将自己游历世间遇见的所有趣事都翻过来给他听。
可他知道玉宁道行这般高深,便是世间最烈的酒也无法让他恍惚一瞬。
他从未赶过人,以往玉宁来此处亦是这般吵闹,早已习惯。
可为何从第一次玉宁谈论人间时他便觉得习惯?
如今闭上眼,耳边终于传来几道清冽的嗓音,在漆黑中浮现的脸又有多明媚。
原来又是因为你。
他叹息,微微蹙眉,像是以往回应那个声音一般,回应着此刻脑中的笑颜。
“聒噪。”
只是百般无奈。
这般聒噪,他怎么依旧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