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不问他人,我总该站在你身后吧。”(2/2)
记忆如同骤然破了尘封的泥,一颗被扼制的树苗在刹那长为苍天大树。
他在恍然间见到了一个面熟的小孩,躲在树林之中,穿着怪异的服饰,深更半夜嚎啕大哭,像是要将自己整条命都哭干。
太吵了,他朝着这个声音走去,想将人驱逐,却见到一张爬满泪痕的小脸。
“你……你是神仙吗?是、是……是来救我的吗?是的话……快、快带我走……”
“带我走吧……”
话都说不清,却知道他被贪婪的人们称作‘神’。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伸出手,几近无奈般的叹息,说:“知道了,我带你走。”
大抵是因为这还未张开的脸和记忆中的人太过相似。
被小孩紧紧拉住手时,他脑海中的那张笑颜更为清晰了,头疼欲裂,叫他几乎有些站不稳。
那时候也有大片记忆涌入,想起在这片林子里很久,一直被人称作‘河神’,护佑在此周围人类的平安。
说是信奉,不如说是禁锢。
那时候也有人对他伸出手,说:“我带你走,小蛇。”
谢冗在此时也想起来了,他擡眼看林秋让时,记忆就像是被割裂的一幅幅旧画,从模糊到清晰。
你和他,是一模一样的脸啊。
几世纠葛,难怪自己会拦,难怪不愿见你去送死,难怪一次又一次出手相救。
“有干系的。”谢冗的声音很缥缈,如同隔了一层云雾,让人听不清,“我们有干系。”
林秋让微微愣怔,神色很快便继续冷了下来,在谢冗说出这两句话时,那被空气拦住的长剑在刹那挣脱束缚,往前刺去,直指谢冗的心口。
但是在距离他胸口分毫之处停滞。
“我知道自己现在杀不了你,只会让你平白吃痛。我记得你对我的数次救命之恩,我也不该是个白眼狼。”林秋让双目发红,眼尾沁着水光,一双杏仁眼此时竟然凶狠的可怕,“我答应过你要亲手杀了你,倘若你还是想死,你的凡胎我会和你一起找,在几月之后的隐幽之峡。然后……完成自己的承诺。”
他收起长剑,动作干脆利落,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抱着褚夕的小十三,长剑从他手中脱出。
正待他施展御剑之法前,褚夕却抱着小十三,单手翻出一柄散着清光的长剑,朝他袭来。
怀里还有小十三,林秋让瞳孔瑟缩,只能闪避。
这一剑势如破竹,气势层层暴涨,剑光大盛,形同一轮明月悬空,每寸进分毫都将银色寒霜洒落三千州,恍能斩破虚空,捅破天际。
林秋让从闪避变成了等死,这招数任谁来也躲不过,他也从未想过褚夕能够施展此等招数。
可是骤然之间,光芒微弱了下去,长剑拂过,此番却宛若一阵冬日寒风,只冻下他一缕黑发。
“让让,你可知它的名字?”
问的是剑,还是招数?
夕阳如血,染红半边天,方才看见的月辉寒霜仅仅只是一场梦。
褚夕单手举剑,周身的矜贵之气全无,只剩张扬的少年侠气,日光照耀在他身上也被染成月辉,他举着的那剑晶亮,寒光四溢,剑身的光泽掩过夕阳,仿佛蕴含着天地间的无数奥义。
林秋让的记忆里有什么正在破土而出。
剑名为一。
首招化霜寒。
震响十四州。
“——一剑霜寒十四州。”
褚夕目光下敛,望着林秋让的目光有凌厉,大抵是被长剑影响,可最深处只剩一片纵容与温和,“是我要传你的‘绝世神功’,再送一柄长剑。长剑是托仙尊所得,他为体无法修炼,便由我来传教。”
林秋让愣愣的看着褚夕,一时之间分不清是什么意思。
“接下。”谢冗开口提醒,面上又染了淡淡的疏离,却有什么好像变了,“你要报仇,仅凭华镇峰所学,还差太多。”
林秋让眼睛有些酸,却在人强硬的口吻下听话的伸出手。
那柄长剑很冷,却留了些褚夕的温度,“……什么意思?”
褚夕站在槐树之下,展眉轻笑,清隽动人,锦衣飘扬,满身风姿。
他说:
“不问他人,我总该站在你身后吧。”
谢冗一身绯服,身姿笔挺,眸光依旧清冷疏离,仿佛云巅之上覆着皑皑白雪的山峰,就这样不言语,沉默着看他。
而眼中,恍然有冰雪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