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圣六年(2/2)
七月流火,昼将日短。义慈白日决疑,兼夜朱点经本,拟善才明旦之课。未几,善才与沈家子共学。
初见沙弥,儿童瞠视。因先生不备,雀娘悄问善才:「前日我龀齿一枚,甚碍饮食,不知汝龀几何,食何食?」
晨定昏省,同读「诗」、「书」,日垂各归属。漆银灯下,伯母吴氏更训导;檀香炉前,恩师义慈常召问。
家法严肃,稚心向闲。蝶飞入户低呼看,掩面佯读想钓虫。及休日,三五儿女,园里拔韭,蒲池捞蛙。幔阴长叶遮,又说追晚花。行戏时惊鸟,小足印泥沙。女婢循印急探去,席上犹睡二香娃。
立秋后,白露未降。吴氏以「女史」、「女仪」、「女孝经」及管弦刺绣授诸女。修习间,闻庭前小子横竹叫杀。
是日,雀娘习篆。善才辄至,奋然曰:「与小奴兄战,夺其枪旗。彼以柿献我,特来遗汝。」凑头分食。果质酸涩,却笑语清朗,盖一心不在此耳。食讫,雀娘曰:「诗言: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当为报答。」即回案书帖,赠与善才。乃展眉云:「若从后著书名,尔得获我初作。」
九月,月含半规。兄弟私宴,皆南向坐。酒斟三巡,恒让停杯。恒良屏退侍人,叹曰:「吾兄弟起家参军,外无分毫之力,自致今日之官。自福圣以来,每有除拜,多以亲近补。又因郊议、礼佛,国子生悉为斋郎,兼每年授军功以万数。京城内外,具员如麻,多听它岐仕进。更不见朝堂之上,外戚诸类,无仪无礼,朱紫浸淆,纲纪难张也!」夜沉更无言。恒良劝慰:「我虽无学术,亦知百里奚举于市之语。卿名尚署薄上,何愁不举?」
十二癸未,义慈率徒北行。主及王眷悉来送别,附金钱被袋以供行费。义慈答谢,唯受常衣数十。比登船,谓善才曰:「此汝俗家母所制,当珍重之。」
云远水波平,善才枕师膝上眠。既而寤,取帖翻看,语师曰:「儿若学此,如何用功?」义慈曰:「汝姑试之。」即握管援纸。未几,乃辍,扼腕曰:「已知勤苦如是。」随以枣核投水,浮荡九轮而坠。
十六丁亥,恒让携女返。
十月,年计账至尚书省,度支配来年事。宰臣集于政事院。户部郎中谢据奏:「今诸州租税征讫,纳数少于比年。请审依计出旧例支配。」僧演议:「今礼佛、开边、修宫、俸官,乃供国支用,无一可简。」司农卿王文质奏:「入秋霖虽多,不害稼,仍是物穰。仅江淮一带,有五百万石粟米充入京仓。」左监门将军周仲杰勾其出入无误。众裁议:「今用多供少,国家不济,因奸伪滋生。防源有二:一为遣样颁诸州,好恶准式,不得过差斤两。二为来年诸道括户,务于多获,更令有司督校。」时凡易纠文质不实:「入夏校察江南水田。乌程、长城、德清、原乡四县,十步一像,百步一寺。观遐迩营田,十之八九皆为佛产。检人庶名籍,十户中除名过五,一户出家者逾半。里里乡乡,门户凋敝,暴骨盈野。宽乡若艰,狭者何为?太府、司农何从丰沃?倘有隐状,不可自裁,须以奏闻。」比部郎中、知制诰李綦曰:「官有职掌,当为天子分忧。」凡易曰:「臣子受国恩,不虚美,不讳过,剖心为陛下言之。」乃上奏。景宗问侍中繁冀:「此事何如?」对曰:「御史见违,纠举付法。寺监每月计奏,皆依令式勾征。凡易之奏,所务有偏。」遂驳之。是时中书舍人纪慎等上「佛寺袤观疏」,言「上古无佛,太平寿极;近观事佛,无不得祸。」帝见而抵之地,蔑曰:「近来之徒,竞相为谏,而无一字实用。欲仿比干沽名,朕非纣王耳。」于是贬凡易为邢州刺史。慎出舍城丞,道岭南。